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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愁予烦恼,湖水清且涟漪。
夏日微风清香一缕,水芝尖头红蜻几只。
地安门外大街的钟鼓楼远不真切,什刹海湖心岛的垂柳枝近是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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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三毕业暑假里的一天,姜五一,阮长寿和隋达文在什刹海游野泳。
他们一口气从湖的南岸,游到了湖心岛。
爬上岛,隋达文从塑料袋里掏出几个玉米,哥儿几个分了,一边啃一边侃大山。
从在什刹海里捞到钱集体去下馆子,聊到了摸黄鳝、摸螃蟹、摸螺蛳的童年趣事。
从合伙坑阮长寿的风筝、坑高老大偷钱偷粮票,聊到了倒卖贴画、倒卖邮票的经商心得。
从炫耀在五星级大酒店的奢华享受,炫耀在自家饭馆里顿顿吃小炒、炫耀那天水合一宝石蓝一样的渤海,聊到了……聊到了未来。
姜五一感慨道:“你们说这日子过得多快啊。转眼间,我们都要上高中了。”
阮长寿嘬了一下牙花子,附和说:“是啊,白驹过隙,往事如云烟。不知道我们的未来会是什么样子?”
隋达文淡淡地回应:“你俩未来肯定没跑,上完高中上大学呗。我呀,我就没戏喽……我只能去上职高啦。”
“啊?怎么回事?”姜五一和阮长寿同时惊讶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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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达文从塑料袋里摸出来一包香烟,点着后慢悠悠地吸了一口,烟从他的一个鼻孔里面喷射出来。姜五一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学会抽烟的,但知道的是鼻炎是个顽疾,总是会让人有一个鼻子眼儿不通气。
隋达文和姜五一还是小学同学的时候,虽然不在一个班上,但两个人都是属于那种天资并不聪明,但是学习认真,肯于用功的好孩子。所以,他们的学习成绩,不说名列前茅吧,也算是中上等。
搬家之后上了初中的隋达文,对学习的热情全部转移到了别的地方。这个世界新鲜的、好玩的、刺激的事情太多,随便哪一件都比学习有趣一百倍,不,一万倍。
当然,他的父母也存在一定的责任。正是他们改变了对儿子的教育方式,从家长紧盯,转变为全靠自觉。
可能这种“散养理念”过于激进,无形中促使隋达文的内心肆无忌惮的撒野,并最终演化成表里如一的放飞自我。
其实,他早就不想上学了。只要不上学,干什么都成。或者,什么都不干,也成。
上职高,是权宜之计。
毕竟,第一,他的岁数还小,未满18岁,出去自谋生路还是有点麻烦。第二,上职高好歹学点有用的东西,多少算门手艺,将来说不定就是吃饭的家伙事。
隋达文心中满明亮的,他想得开,想得广,对未来充满迷之自信。
有句话他挺欣赏的,“人最宝贵的是生命,生命对人来说只有一次。人的一生应当这样度过:当他回首往事时,不会因为碌碌无为,虚度年华而悔恨,也不会因为为人卑劣,生活庸俗而愧疚。”
千万不要以为这家伙是要为共产主义事业而奋斗的主儿,他只是认可这句——“不会因为碌碌无为,虚度年华而悔恨。”
“对,我的一生怎么能碌碌无为呢!怎么能虚度年华呢!大千世界,多姿多彩,功名利禄,酒色财气。鱼,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隋达文在心中千百次地对自己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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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长寿自从看过渤海以后,就开始对身边的一切事物嗤之以鼻。
比如,他觉得像隋达文的这种世界观是比较肤浅的。如果说肤浅二字有点重的话,那么可以换两个字来形容,就是——“幼稚”。
《钢铁是怎样炼成的》这本书他读过很多遍了,里面有句话感同身受,“他面前是一片壮丽宁静、碧蓝无边、像光滑的大理石一般的海。在眼光所能看到的远处,海和淡蓝色的云天相连:涟波反映着融化的太阳,现出一片片的火焰”。
所以,阮长寿绝不会止步于渤海,他的目标是太平洋。终有一天,他要亲眼看一看,太平洋的外面到底是什么样子。
为了未来能够实现目标,准备工作现在已经开始,学习正是第一步。
这里指的学习不是学校的应试教育,而是学习所谓的“成熟”。
一个人越早成熟,才能越早把握起自己的未来。
走向成熟,有两个重要标志。一个是对风险要有正确认知,另一个是思考方式要多元。
就拿应付学校教育和考试来说,为什么阮长寿能做到门门功课优秀,而不像姜五一那样偏科?为什么阮长寿能做分数稳定,而不像姜五一那样忽高忽低?为什么阮长寿能做到班长兼学习委员,而姜五一只做过一个学期的政治课代表?
根本原因就在于阮长寿比姜五一“成熟”,懂得取长补短,善于发展巩固,懂得张弛适度,善于学习计划的详细制定与脚踏实地的一一落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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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五一这人没什么野心,也没什么抱负;不是特别懒惰,当然也不特别勤奋;没有思考过未来,更没有人生的规划。
他宁愿挤在一个固定的圈子里,叫做“平庸的大多数”。
“平平稳稳”、“按部就班”是他最大的心愿。
老老实实的上学,认认真真的读书,争取考个好一点的大学,将来找个国企的铁饭碗,说个北京的媳妇,生个大胖小子,照顾好爹娘,家庭和和睦睦,了此一生足矣。
隋达文笑话他活得无滋无味,他反驳说这叫平平淡淡才是真。
阮长寿挖苦他少年过于老成,他笑呵呵地摇摇头。
“嗯——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待我笑看风云,无欲则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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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薄西山,霞光万道。
看惯不惯岁月变迁的什刹海啊,再一次被夕阳的余晖染成了金黄色。
同样被染成金黄色的,还有三个从湖心岛游向岸边的少年。
其中一个自由泳,手臂在空中内旋,手指伸直并拢,掌心斜向外下方,指尖触水,大臂自然再插入水中,好似一条飞鱼掠过波澜。
另一个蛙泳,头始终仰出水面,手向两边用力舒张开,小腿蹬起来发力,身材发福的他好像青蛙一般。
第三个仰泳,躺在水面之上,只用双腿交替踩水,双手抱着塑料袋放在胸前,犹如一只怀里捧着贝壳的水獭。
这时,在什刹海的南岸上,有一个“有点苶”的家伙早已经气急败坏了。
他点着手、跳着脚地破口大骂:“这都几点了,太阳都要落山了,还他妈的游呢!要不是给你们丫呢看衣服,我早颠儿家了。他妈的,你们这仨大傻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