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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达文和父母、妹妹一起在北京饭店住了整整一周。
这段奢侈的时光虽然短暂,但给这个家庭的每个成员都留下了极其美好的回忆。
对于隋达文来说,“梦幻般的享受”像是流星划过长空,牢牢地印刻在他的灵魂深处。
离开五星级大酒店,回到安贞桥的家,躺在自己的木床上,盯着苍白的天花板,心中不免感到莫名的空虚和排解不去的惆怅。
他忽然回想起那个晚上,在酒店的酒吧里,他爸喝着威士忌,他妈喝着鸡尾酒,他和妹妹喝着苏打水的情景。
酒吧里的灯光闪烁,氛围雅致。
一个黑人躲在角落里吹着萨克斯,那玩意儿曲调很怪,可听久了,又觉得怪好听的。
他爸和他妈时而窃窃私语,时而咯咯地笑。
他和妹妹把周围的环境全部打量完毕之后,互相对视了一眼。
隋达栩怯生生地问:“哥哥,你觉得这苏打水好喝吗?”
隋达文肯定地说:“不好喝。”
“我也觉得不好喝……我不想喝了。”
“那不成,这水贵着呢。”
“不好喝,干嘛还这么贵呀?”
“不好喝才贵呢!妹妹你真够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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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达文知道家里卖了一套房用来还赌债,也知道那套房本来是要给自己将来娶媳妇用的。
但他并未因此而难过,为将来而操心。
因为他非常相信父母说过的两句“真理”。
第一句真理是他爸喝着威士忌时说的,叫“今朝有酒今朝醉”。
第二句真理是他妈喝着鸡尾酒时说的,叫“千金散尽还复来”。
隋达文的父母就是如此的“豁达”和“乐观”,简直让人肃然起敬。
如果中国人都能像他们俩一样把事情想得这么开,把人生看得这么透的话,就不会再有人去写那本叫做《中国人,你为什么不快乐?》的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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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五一提出的想卖贴画和变形金刚画的事儿,给了隋达文启迪。
倒卖东西赚钱,这不就是“千金散尽还复来”吗?
因此,他的态度很积极,行动很麻利。
没几天的功夫,就连哄带吓唬地把所有东西全部销售给了学校的同学。
拿着轻松取得的“销售回款”,隋达文感到十分惬意。
喜出望外的姜五一,当即决定“有福同享”,把“销售回款”的一半执意分给隋达文。
隋达文推辞再三,才不好意思地收下。
收下可是收下,他绝不是那小气的人。为此特意请姜五一和阮长寿吃羊肉串,一下子全都花光了。
钱花光了,人吃美了,友情越来越深厚,哥们儿越处越瓷器。
该花的钱就得花,这不就是“今朝有酒今朝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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尝到甜头的隋达文,学会了举一反三。
他开始在身边物色“猎物”,寻找那些蠢蠢欲动的目标。
很快,一个叫“占鸡屎”的同学浮出了水面。
“占鸡屎”同学,姓占,原名占旗帜。“占鸡屎”是隋达文赐给他的外号。
占鸡屎的家境殷实,出手阔绰。
但是他的欲望,总是比手里的零用钱多那么一点点。
怎么办呢?
好办。
遇到困难,你就得找人帮忙啊,是不是?
关键是得找对人。人找对了,这困难就不再是困难了。
占鸡屎思来想去,能靠得住的人就数隋达文是也。
在他心目中,隋达文的形象一直是这样的——
“说好话,做好事,存好心。”
简直就是“隋三好”。
对于占鸡屎的主观意愿,隋三好表示理解。随即,他客观地指明了解决问题的方向。
什么方向?
方向就是“解铃还须系铃人”,必须充分发挥占鸡屎的主观能动性,回家仔细翻翻,看看有哪些可以销售而又不易被察觉的“优质资源”。
经过占鸡屎的不断试错,终于发现了源源不断的宝藏:他爸爸的邮票。
隋三好眼前一亮,心中欢喜,不露声色,欲擒故纵。
后来,在占鸡屎的苦苦央求之下,他才勉为其难,出手相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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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8路无轨电车,安贞桥上车,米市大街下车。
下车后您往左手边走两步,就是北京市东城区邮票公司,广大集邮爱好者的“天堂”。
天堂门口,游荡着许多邮票贩子,阮长寿管这些家伙叫做“吸血鬼”。
集邮是一种兴趣,也是一种学问。
通过收集、研究各种邮品,集邮爱好者除了学会世界的历史、地理、花鸟鱼虫以及人物等相关的知识以外,还可以培养出一种禅定的情趣和修养耐性。
资深集邮爱好者阮长寿,头脑非常清晰,他一针见血地指出,邮票的本质是一种商品,更是一种带有投资属性的贵重商品。所谓“邮市有风险,交易需谨慎”。
所以,作为门外汉的阮长寿晓得其中利害,果断邀请阮长寿出山,助自己一臂之力。
所幸阮长寿初出茅庐,运筹帷幄,徘徊在“吸血鬼”之间并无慌张,游刃有余。
占鸡屎的“赃物”全部顺利“销赃”,赚了个盆满钵满。
他把“赃款”的四分之一作为佣金,交给了隋达文。
隋达文又将其中的一半分给了阮长寿。
就这样,“大碗喝酒,大块吃肉”的逍遥日子维持了一段时间,直到占鸡屎东窗事发,被他爸揍的屁股开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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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2年的冬天,天特别冷,雪特别大。
姜五一住在平谷的姥姥家盼着过春节。躺在热炕头,他盯着窗户上晶莹剔透的冰花出了神。那些冰花结得很厚,一层层,一片片,一束束,一簇簇。不知道是哪位仙女私下人间,在玻璃上偷偷留下了这么美妙的图画。
阮长寿陪着母亲在北戴河疗养基地度假。看书看得倦了,推开门走到阳台上,眼前的渤海让他心旷神怡。原来,冬天的大海也是会结冰的。寒风从门的缝隙里挤进屋,拨动着未读完的书,那是母亲写的散文集子《草间活着》。
隋达文哄着妹妹一起看录像带。他舅舅来了,专为一件“大事”而来。隋达文支棱着耳朵,断断续续地听清楚了几句。
“放心吧,姐。我是跟着我们总经理一起干呢。”
“咱们不用管怎么买卖,把钱交给他就成。”
“赔不了,赔不了的,放一万个心。人家从90年就开始玩,到现在都赚海了去了。”
“必须得把钱放一起,做庄做大户才能赢,小散户都是小打小闹,没戏。”
“不光是我,我们单位就二三十号。那么多人呢,怕什么怕呀!”
“嗯,我听我弟说的在理,舍不得孩子套不来狼,咱们跟着干!老隋,你说呢?”
“行,没什么不行的。反正,大不了就是‘千金散尽还复来’嘛……”
“对,姐夫这心态就对了。这年头啊,就是撑死胆儿大的饿死胆儿小的。我他妈的要是去年那会儿就跟着他们干,现在……哼,姐,我都挣这个数了!”
“啊!能这么多吗?”
“切,只多不少!”
“所以啊,姐,我现在后老悔了,有这好事我就想着叫你一起呢。姐,你准备投多少?”
“老隋,你说呢?”
“他妈的,留点儿够吃够喝,剩下的全投了!”
“牛逼!大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