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驾!驾!”
雨中召德长街热闹依旧,两旁灯火通明,店肆林立,阁楼鲜艳,百姓往来寒暄,孩童嬉笑追逐,一派太平盛世!
锦瑟一手缰绳,一手马鞭,驾着车竟是满脸的惊慌失措,手忙脚也乱。
长街之上繁华之景对她来说便是碍事,若将人磕着碰着,露馅不说,弄不好还平添伤残。
千算万算,竟不知自己不会驾车,以往也曾目睹他人驾着车,那个轻车熟路,那个悠闲自在,反倒是轿中人受颠簸而身体不适......
土话说的,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么?可她此时见街上手持花伞密密麻麻的人群,心中发怵,只想将说此话之人除之而后快。
幸得这宝马性情温顺,拉着轿辇不紧不慢地。
“驾!驾!”
尉迟朔端坐于轿中闭目养神,耳畔乃是召德街的喧嚣与轿夫驾车之声。
半个时辰了,按理应出了城外,尉迟朔睁眼,掀开轿帘——
眼前满目匆忙,一身着红褐色长裙,扎辫儿,约莫八九岁的清秀小姑娘两手拿着冰糖葫芦从后跑上来。
回头瞧了眼轿辇中的尉迟朔。
店肆中温暖光芒将他冷硬的脸部线条勾勒出一种极其野性的冷酷,眸中更是极为寡淡的内容。
小姑娘小嘴一抿,转身一溜烟儿没了人影......
尉迟朔一脸惊愕,这小姑娘跑得也太快了,竟比这马车还快!
不对!
尉迟朔定睛一看,一位拄着拐杖的佝偻老人由一身着单薄长衫的书生慢慢搀扶着,小心翼翼地往前行走。
缓缓地...缓缓地...
尉迟朔竟亲眼见那老人从他眼前过去,直到消失在他的视线......
随即,一身着花色粗衣,头上裹巾,手提菜篮的大娘有些暴躁地敲了敲车尾,极其不耐烦。
“喂,你们这种富贵人家逛街也要坐车马么?”大娘张开双手,“这街上就这么点宽,都让你们占了,这样也就算了,还慢得像蜗牛似的,让不让人过路了?”
她的话虽有夸张嫌疑,却也是事实。
大娘言罢,尉迟朔立即掀下轿帘,嘴角竟尴尬得微微抽搐几下。
他庆幸无人知晓他乃北怀太子......
尉迟朔有些恼了,那老人如此行动不便,竟也比这车马迅速许多,这太子府的轿夫,是属蜗牛的么?
他语气逼人:“本太子府未给你吃饱饭么,按这般速度,何时达城外?”
“嘁!”锦瑟微微侧目,为驾此车马,她时时刻刻提心吊胆,他尉迟朔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尉迟朔施以小小威胁道:“加快速度,否则本太子即刻结银于你,你也另谋生路。”
他虽身为太子,应爱民亲民,却也是不养闲人。
“呵!”锦瑟嘲笑,还无人有此福气乘坐她驾的车马,真是得了便宜还卖乖,却也无奈,谁料她锦瑟样样精通,唯此驾车一窍不通,瞧此速度,当真天亮了也到不了,不如改战术吧,威胁结银是吧,“好啊,殿下即刻将辛苦费结清,小人便离去!”
说是离去,不如说是溜之大吉~
此话一出,尉迟朔便起身掀开车帘,见轿夫瘦削脊背,拿着缰绳与马鞭游戏般驾车,怒目圆睁道:“大胆,小小轿夫竟敢顶撞本太子!”
锦瑟吓了一哆嗦,他靠近之时怎么无声无息的,开口说话时倒是一惊一乍,她有些委屈地:“不是殿下嫌慢,说要结钱于我么,我这即将无业之人还未生气,殿下倒先暴躁起来?”
他发誓,他之所以说结钱,不过是激她快些,这一般人都听得懂的话语,怎么这轿夫笨得如此清新脱俗?
等等,这口吻怎么像他刚刚娶回来的太子妃?
忽明忽暗的光将她细腻的肌肤映得微微泛红,侧脸的线条极其柔和,明亮的眸子点缀着星光......
除那胡子般显得突兀......
一介轿夫怎会长得如此女人,干粗活儿的下人怎会生得如此娇艳!
她定是个女人无疑!他嘴角微微勾起,眼角漾起丝丝笑意。
锦瑟耳边没了尉迟朔的回答,难不成这太子其实十分小气,不肯结银?或是突然哑了?
她回头,竟恰恰与他对视上。
尉迟朔算准时机伸手将她的胡子摘去,弄得锦瑟那叫一个猝不及防,真是岂有此理,她条件反射般将手中缰绳一挥——
“嘶~”马惊,前蹄高高抬起。
“啊~”锦瑟身体往后一躺,撞入尉迟朔怀中。
长街之上顿时慌乱,不知是谁高呼一声:“马惊了,大家靠边!”
众人散开,马如弦上之箭飞驰而去,轿中锦瑟趁乱自轿中一跃而出,此时不逃,更待何时?
尉迟朔眉间一皱,见那女轿夫跃上一旁房檐之上,邪魅一笑:“想跑,做梦!”
“哇!”众人见轿中那锦衣美男子如腾云驾雾般跃入上空,落上房檐,踩着红瓦,脚步迅速地追赶那轿夫。
前方轿夫亦是身手了得,任什么阁楼玉宇,斜顶屋檐,她皆来去自如。
若他所料不错,应是太子妃无疑,今天她主动送上门,他便绝不会放过她。“哪里跑!”他加快速度,而后一跃而起,自空中翻下。
锦瑟见尉迟朔自她头顶翻过,停步,转身,袖中毒针已悄悄备好。
这太子的轻功也不容小觑,竟如此轻易被他追上。
尉迟朔见她始终背对于他,笑道:“我的太子妃,果然不同凡响!”
锦瑟抬手将头上木簪取下,乌发如瀑般散下,垂落于腰间,稀疏的细雨中夹杂着的微风将些许长发轻轻撩起。
她道:“太子殿下怕是认错人了,我虽为女子,却不是殿下的太子妃!”
是吗?尉迟朔自小到大,见过会武的女子,也只此太子妃一个,眼前着女子口吻与太子妃如出一辙,连这身形与声音都极其相似。
“姑娘敢不敢转身让本太子一睹芳容?”尉迟朔自腰间取出折扇道。
敢?怎么敢?
锦瑟转身,挥袖,袖中毒针飞出刺向尉迟朔,三根冒着冷气的极寒毒针厉害非常,雨点与毒针相遇,立刻化冰坠落,屋檐上也发出清脆的声响。
尉迟朔一个侧身,躲过飞来毒针,而后竟极其敏捷地徒手将毒针攥入手中,手心触感似被冰冻般微微痛着。
他张开五指,垂眸,见闪着寒光的毒针,与那丫鬟体内毒针一模一样。
他抬眼,她侧身将自己的真容掩藏在漆黑的雨夜,事到如今,她还不承认她便是太子妃。
且,如此貌美的女子竟手段狠辣。
锦瑟仅以余光瞧着他,他那微微伤感的表情竟透露着一丝失望。
在失望什么呢?自己是妻子其实是个杀人如麻的女人么?或者根本就后悔娶她?
尉迟朔自袖中取出他出府前廖一卿给他的毒针,手心寒气袭入血液,从头凉到脚,他声音突然很轻,带着感情,道:“你嫁入府内仅仅一两日,便戕害无辜丫鬟,这毒针也似西域之物,又让本太子对你嫁入府内的目的着实好奇,即算本太子再怎么不愿承认你原是心机叵测,心狠手辣之人,但如今......”
他已不必见她真容,这手中毒针便是证据,事实俱在。
他又道:“说吧,你嫁与本太子目的为何?今夜你是逃不掉的!”
锦瑟依旧抵死不认,回道:“殿下,你是认错人了吧,我不是你的太子妃!我不是!”
尉迟朔有些不耐烦了,他不知这女人还有什么可抵赖的,怒目一瞪,将手中毒针尽数扔还与她,道:“本太子劝你还是从实招来!”
她低头俯身捡起毒针,竟才发现白日里收拾宁如双的毒针也被尉迟朔收下,她依旧冷静收于袖中,望着远处的空洞:“我再说最后一遍,我不是殿下的太子妃!”
他恼了:“如此,别怪本太子手下不留情了!”
说罢,便要上前与她好生较量一番,他倒要看看这个女人到底有多大的本事,竟明目张胆地接近于他。
“哒哒哒...哒哒哒......”
他步步逼近,她耳畔响起有节奏的轻踩瓦片声音,却纹丝不动。
是看不起他么?他道:“姑娘出招吧,若本太子胜之不武说出去也难堪!不如今日便一较高下,赢了本太子,今日本太子便放过你!”
锦瑟终是回头——
无任何粉饰的容颜,也可眉不描而黛,唇不点而朱,发上无一物修饰也是极致美丽。
她轻轻一笑,眸中淡淡似月光,细瞧之下又觉双眼媚意天成,且不落俗,即算身着粗衣,也难掩那绝世的容貌。
尉迟朔愣住:“你...怎会不是太子妃!”
不是那宁亲王府的宁如双,却比那宁如双俏上百倍,她身上散发出来的灵气简直咄咄逼人,那眼神简直摄人心魄。
她怎么会不是太子妃?她和太子妃的口吻,身形及嚣张之态一模一样。
锦瑟答:“我说了这许多次,我不是殿下的太子妃,殿下死活不信,如今殿下可信了?”
尉迟朔的魂儿都被她勾了去,这世间竟有如此容颜,不知得等上多少辈子才有幸得见?
她见他一脸惊愕,问:“殿下?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