妃羽裳闻言淡淡一笑,然后对着盯着他的应简远眨了眨眼睛。应简远有些犹豫,却还是不得不给了她一眼警告,躬身退出。妃羽裳见他走出了门,才款款走至贵妃娘娘的床前,温婉乖巧的坐在了床边,不等贵妃开口,当先问道:“娘娘这病?可与花朝节有关?羽裳愿意为娘娘分忧。”
贵妃有些诧异,带着审视的目光看着眼前的妃羽裳,“平日里看你温婉并不多言,今日倒是机警。”
“娘娘这是在责怪羽裳多事了……”妃羽裳低头淡淡自责,以退为进。贵妃的信任和喜欢对于妃羽裳很重要,且不说应家现在都看着这位深宫里的娘娘,她膝下的四皇子也是数一数二的大位竞争者。过去的妃羽裳温吞守礼,但因为这个应家媳妇的身份并不受到应家人的待见,所以贵妃看她多有不顺眼,并无感情。如今,再不改换改换,这宫里高压宫外保命的,可怎么过。于是,逮到机会,羽裳觉得自己不能放过,得露上一手才好。
“你做的很好,只是从前不见你这般机灵,到有些意外。”贵妃的语气凉凉的,看不出情绪,似乎还在权衡着什么。
“我见娘娘药端进来却未进,想来,这药大约也是可喝可不喝的东西。既然可以不喝,多饮这些劳什子干嘛,便帮娘娘拦下了。”妃羽裳解释了一下之前的行为,并没有直接点出她看出了贵妃装病,不必喝药的事情,然后试探了问了句“皇上可知道娘娘病了?”
贵妃娘娘的脸上明显起了波澜,“怎会不知。”
妃羽裳点了点头。眼前的女人其实并未老迈,也就三十五岁上下,正是女子最风韵不俗的年纪,她在白家那一辈最小,十五岁就入宫了,一步步走到四妃之首,绝非易事,也并非没得到过宠爱。只是这几年,皇上的后宫越来越大,更年轻俏丽的新鲜女子进宫,她这样的宫中“老人”自然风头渐弱。然而宫中皇后娘娘早几年就吃斋念佛不理事了,后宫权柄大多四妃分理,贵妃娘娘自然也还是主力,她在这个当头生出退意,恐怕还是有些气闷皇上的宠爱渐衰吧。
想到这里,妃羽裳不自觉的叹了口气,女人,到底逃不过情爱与虚荣的圈子。
“呵,你正值青春年少,又生的如花似玉,你有什么好叹气的?何况远儿除了早两年的那两房无用的小妾,也并没有什么新宠来与你争高低。”贵妃听到妃羽裳稚嫩的叹息,反倒笑了,“你又懂得什么呢。”
呵呵,我懂得可是不一般的多啊。妃羽裳在心里默默,嘴上却道,“娘娘,宫里年年都有新姿色,是不可避免的大势。我觉得娘娘既然进得宫来,想什么抽身而退实属不智。当下,一来该想想如何固宠。若没有更好的法子,便想想如何稳固自己在宫中的地位。这才是于家于您自己都有益处的事情。”
一个良久的打量,“本宫当真之前看错了人。你竟然说得出这般话来。不过,你既然说得出,便也需知道,既然嫁作了应家的媳妇,成了应家的人,你也好,我也罢都要将应家的利益放在心上。自己的心情,总得靠后放才是。”言罢,贵妃笑得很是凉薄。
“娘娘教训的是。”
贵妃娘娘微微放松了些,靠躺在床上,换了个更舒适些的姿势,“你是不知。这两年,皇上已经很少来我这里了,只有宫中需要举办节日、宴请、一应后宫典仪等他才会过来。哪里还有多少恩情……不然哥哥也不用去那么远的边境去镇守……”
看着她忽然小女人柔软的一面,说出的话里听得出对家里的惦念和关怀,让妃羽裳的心里微微一动。她将应家老爷去边境的事情归咎到了她自己身上,虽有过于敏感之嫌,却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后宫若是得力,家里自然悠闲宽宥的多些。
似乎是出于本能的同情和感慨,妃羽裳动起脑筋,“娘娘还是快些好起来吧。接下来的花朝节,还需要娘娘操劳呢。”
“若我不好,他也许会来看看我,想起些曾经的惦记。”
妃羽裳摇摇头,“若他不来,大权旁落,刚好别人也做的不错,娘娘预备以后如何自处?”
猛然顿住,贵妃久久没有说话。妃羽裳知道,她不是没想过这个问题,只是太过感性的神经逼仄着她,让她不愿意去顾虑这些。如今妃羽裳点到,又戳到了她的心坎里,其实即便她不说,过不了多久,她也会想通。连这若都想不通的女人,不配待在宫里高位之上。
“花朝节还有些日子,我也帮娘娘想想主意,咱们今年办个不同往常的如何?”妃羽裳换了个轻松的语气,似在安慰,“但是娘娘还得先养好身体才行。何况娘娘身后还有四皇子和璃洛、璃漫两位公主在啊。”
“你?”贵妃有些不信的望着她。
“娘娘也说了,我现在也是应家的人了,自当为娘娘分忧。”
贵妃望着床帐,忽然幽幽开口,“花朝节除却宫里的人外,皇上也会请重要的王宫大臣参与。前几个月,皇上新封了平叛归来的李大人为抚西将军,听说,他的小女儿今年也到了婚配的年龄了,正在京里寻觅合适的人家。我记得那孩子虽然庶出,却长得很伶俐呢。”
妃羽裳心里翻着白眼,本想借着说花朝节帮她出主意的事情,拉一点好感度。这老女人居然在打主意给她这府上再添个二夫人!家里那两个小妾她还没去会会,这就又塞一个啊!虽然她对应简远无甚好感,但是小妾这种东西,当然还是能少则少才够消停的!
“娘娘的意思,羽裳明白。既然是将军之女,想来对应家会有不少助益。羽裳能帮衬的甚少,若能让简远多个帮手,我也少些愧疚。”虽然心里不满,嘴上她也没什么拒绝的理由。
看她如此说,贵妃这心里才稍稍满意了些,“此事还得从长计议。”
“是了。毕竟应家也是将门,如今与抚西将军联姻,不免惹人眼了些。”妃羽裳举重若轻,仿若只是不经意的随口一提罢了。
而贵妃的脸色登时沉了下来,蹙眉沉思起来。
看来,她说到关键之处了。天下可没有哪个皇上喜欢看见将军之间联姻的呢。
一个时辰后,妃羽裳终于得以从贵妃娘娘的宫中解放出来,让丫鬟领着,缓缓往四皇子宫中的方向去寻应简远。
根据她自己的感觉,若想纳妾,贵妃娘娘应该还得筹谋一番,现在不至于有什么烦恼。倒是她自己信口答应下来的花朝节事宜,实在需要费一番思量。这事若是办得好,说不定能出一个大风头,提提自己的名望,毕竟妃家人都在千里之外的江南,这个看人下菜碟的皇城根下,无权无势无名无望便可任人作践。
“小姐,前面就到了。”一直默默跟着自己进宫来的花盏小心提醒明显在走神的妃羽裳。
妃羽裳这才收了心神,看着前面的一座宫殿。四皇子居住在这里,同样也在此宫的还有皇后娘娘所出的大皇子和母亲早逝被贵妃抚养过几年的七皇子。
妃羽裳在宫门前忽然收住了脚步,对门口的侍卫道,“烦请去四皇子处寻我家小侯爷通禀一声,说我在花园相候。”
然后她转身走进了不远处的小花园,男人们谈事情,她还是不去凑热闹的好,何况自己与那什么四皇子也并不相熟。繁文缛节起来恐怕很是麻烦。
走入小花园,这里不大,种了一些银杏垂柳,有一个很小的极其轻浅的小池,养了十几尾锦鲤,池边有石凳,正依着一棵柳树,妃羽裳便坐了下来,在阳光下伸了个懒腰,“花盏,这宫中往年是怎么过花朝节的啊?”
“小姐,花盏只有去年跟小姐入宫赶上过花朝节。但是小姐和少爷没怎么逗留就离开了,所以要说往年什么样,花盏也不十分清楚。”花盏为难道,“不过想来也就是祭花神,赏花,剪纸,踏青,外加一些酒席吧。”
“这也太无趣了吧。”妃羽裳摇着头,“需得想些不同的才好。要是能知道这些年宫中花朝节的样子就好了。”
哒哒哒,有轻快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羽裳回头,只见不远处跑来一个小姑娘,一身花衣裳可爱极了,想来宫女也没有这么小的吧,不知是何人。正想着,那小姑娘已经跑到近前,“姐姐帮帮我!别告诉姑姑。”说着,往一旁的树丛后面躲去。
“小公主,您在哪里啊?公主!”她才藏好,不远处一个宫人便赶了过来,嘴里喘息着呼喊。看来就是这就是那位“姑姑”了。
撞上妃羽裳的视线,那宫人才停下脚步,过来微微屈膝行了个礼,“夫人,不知道您刚刚可否看见有人跑过去?”不愧是宫里的人,即使不认识羽裳,只一眼她也快速判断出此刻能大大咧咧坐在这里的富贵闲人,必然是哪个府里的夫人。
“是个小姑娘吗?她是谁啊?”妃羽裳笑笑,温文尔雅。
“回夫人,那是璃月公主。”
“哦!我说的呢!她往那边去了,你快跟上吧,仔细出了危险。”羽裳指了一个反方向,支开了宫人。见人走远,方才转头道,“公主殿下,请出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