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绫是用纯桑蚕丝做原料的丝织品,质地轻薄,并不需要花纹,所以并没有那么多的关节。但是素绫要想织出光滑如镜的感觉,除了手艺,对原料要求也很高。那日我在商会走动,见有船工正在搬运柞蚕丝,说是吴家最近的一批货。我便有些怀疑,不知道这柞蚕丝与桑蚕丝有何区别啊?”妃羽裳看向吴家家主。
家主蹙眉,“柞蚕丝比之桑蚕丝,更为粗壮,也……生涩一些。”
妃羽裳看着东瀛匠人,“先生可能分辩两者区别?”
那匠人似乎懂了什么,捻出一根细丝线,仔细研究起来,然后突然对商团的人说了一句什么。藤原次郎当时脸色变了,“他说,这丝线中是由一半桑蚕丝,一半柞蚕丝拧在一起的。”
妃羽裳笑起来,“这就对了。你们再看看商团所用,应是正经的桑蚕丝才对。”
大家一起分辩,果不其然。
“这也就是为何,冷家绣娘的素绫会更重。而且她应该感觉到了蚕丝手感略有不好,她一边织布,一边尽可能将线捻得更紧一些,以避免柞蚕丝带来的生涩感会影响平滑度。所以,她也比之平时织得更慢了些。”妃羽裳看向默默跟在家主后面的绣娘,“我没说错吧?”
那冷家绣娘点点头,“我以为两边都是如此,并没想到蚕丝会有不同。”
“所以,问题显而易见。不过这一桩,我们先放放。我们来说说第三场。”妃羽裳已经趾高气扬,扫视了一下众人,最终停在韩家家主面前,“不知韩小姐可回来了?”
“还未……找到……”韩家家主只觉得颜面扫地。
妃羽裳却似安慰一般道,“家主别急,我找到了!”然后她转头看向清欢,“去请进来吧。”
清欢转身出去。大家惊疑不定望着门口,不多时,果然见到韩家小姐走了进来,和她一起进来的,居然是吴家的小少爷!
韩家小姐一见到自己爹,便哭着跑过去了,“爹,女儿错了。”
韩家家主看着糊涂,抬头问妃羽裳,“敢问夫人……小女……这是……”
妃羽裳扭头看向吴家公子,“家主可别问我,不然问问小少爷吧!”
那吴家公子紧张的咽了口唾沫,扑通跪在了当中,“是我的错……我一直喜欢韩小姐,那日大姐来同我说,比赛几日是个机会,可以趁机带着韩小姐私奔。等到……等到大家平息认可此事时再回来便行了!是我考虑不够……”
妃羽裳打量这个男子,又看了看一边在哭的韩小姐,果然是她那日在商会后园碰见的那一对。她当时不过觉得奇怪,后来韩小姐突然没出现,她便上了心,悄悄让清欢去尽可能寻找。这两个人看起来也没太多见识,想来也跑不远。果然在城郊两个人便争辩起来,不知何去何从了。
众人沉默下去,都看向了妃家老爷。
“吴家公子的大姐……岂不是我大嫂吗?”妃羽裳转身看向自己大哥、大嫂的方向,“这蚕丝也是吴家最近正在采购送来的,嫂子若想找娘家旧人动动手脚,想来,也不难。”
大嫂在妃羽裳开始在堂上义正言辞推理此事时便已经慌了神。如今被点到,再无法期待奇迹发生,只立时跪了下去,神情慌乱。连带着吴家家主,也站起了身。
妃羽裳却没容他们开口,先对东瀛使团道:“各位,事情就是这样。真相如此,让各位见笑了,剩下的便是我们家事了,还请几位回避。”
藤原次郎起身,对着众人行了一礼,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带着人便先行离开了。倒是那个织素绢的匠人,说了句什么,旁边的雅子走到冷家绣娘面前,“他说,丝不同,你却织的依旧如此光泽,是很厉害的。”冷家绣娘意外,屈膝回了一礼。
雅子最后走出房间,有些惊疑不定的停在妃羽裳面前。今日她看起来没有之前的跋扈嚣张,“你还有点本事。”
妃羽裳淡淡一笑,不以为意,“多谢藤原姑娘夸奖。”
藤原雅子瘪了瘪嘴,也走出了房间。妃羽裳知道,这一次,她是真的赢了。不管是气势还是实力,都赢了一把。
转头看着自己大嫂跪在那里,“嫂子也是糊涂啊。咱们四家本身一体,一荣俱荣,一损皆损。这次比试虽未让吴家出战,难道长此以来,其他三家有亏待了吴家吗?”
“我……我只是……”大嫂无话可辨。
“你只是眼红其他家,想为自己家里争口气。若是冷家和韩家都输给了东瀛人,传出去说不定会信誉有损,你们吴家便可以顺势做大。嫂子,好算盘啊!”妃羽裳冷冷撇着她,冷厉如刀。
“真有此事?!你个糊涂东西!”吴家家主当先急了,走到大嫂跟前,抬手就是一巴掌。
“爹,我也是为了家里……”
“糊涂!糊涂!给我滚回家去!”吴家家主气得手都在抖,转身对妃家老爷,“我,实在无脸立于此地。此次事件,请容我亲自处理,肯定给诸位一个交代!”
妃羽裳别过脸去,“事情我说清楚了。羽裳身体不适,恕我不陪了。”然后转身便要离开,忽而又想到什么,看了看跪在堂中的吴家公子,“若真心相爱,就不该拿她的名节做赌注。自己无力担当,何以娶妻?妄为七尺男儿。”
应简远随着妃羽裳一并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接下来,各家管各家的人,各人去领各自的惩罚,皆与妃羽裳无关了。只是自那日起,家里家外对妃羽裳的称颂越来越多,大家都更加尊敬这位“攀上高枝”的侯府少夫人,提到她,都竖起大拇指,称妃家的嫡出大小姐是个厉害人物。
妃家二老倒是最为震惊的,自己一手调教出来的温柔女儿,如今在堂上的一番抽丝剥茧,气势惊人。立在堂中,分毫不乱,大气威严,倒有些不像自己曾经教养的那个女儿了。
妃羽裳了结了此事,压服了众人,也是过了瘾,“简远,你之前说我们该回去了是吧?”
“不想?”
“没有。挺好的,我们回京吧。”
应简远看着她,刚刚的那个厉害姑娘和现在的这个古灵精怪的丫头,再对比更久之前的她,“你到底还有多少秘密,多少面,是我不知道的。”
“若是能一眼看透的人,夫君可会上心?”妃羽裳笑着伸个懒腰,如释重负,这里的事情也解决了,又见到了正牌妃羽裳,她总觉得这下算踏实了。
应简远也觉得这一遭出来的,似乎特别值得。办了该办的事情,也更加见证了妃羽裳身上的神奇。而且,他之前怀疑她根本不是妃羽裳,现在看来,也不可能了,她在家里一切如常,与人交往也分毫不乱。看来,倒是自己多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