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无梦,天刚亮,谢柒扶就醒了。
灰蒙的天,空气里尽是透骨的冷意,谢柒扶活动了一下身子骨,转头就看到来叫她的笑青。
“姑娘?”笑青是摸着时辰来的,往日里谢柒扶也差不多是这个时辰起的,只会早不会晚。
谢柒扶仔细打量着她,笑青被她的眼神看得心里一阵泛寒,脚步下意识的往后一退,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颤着声音问道:“姑,姑娘,怎,怎么了?”
“没什么。”谢柒扶看了她一会儿,便收起了看她的视线,转头看向别处,笑青见她身上气势收敛,仍然不敢大意,一颗心悬在嗓子眼儿,就怕她等会儿又想起什么来,那眼神,看着实在是让人害怕。
“昨夜里奴婢睡得早了些,姑娘,是,出什么事了吗?”笑青沉默了一会儿,缓缓开口说道,这话不似假,就连她自己也觉得奇怪,可一觉醒来又找不出是哪里不对来。
“没什么,我只是问问。”谢柒扶问过之后,就在想,不是笑青,又是谁?
笑青不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但看谢柒扶的脸色,大致能猜出不是什么好事来,或者说,这事可能和她有关?想到这儿,她心里一下有些慌了。
这事想不出,就不再去想,谢柒扶转而想到今天要做的事情,开口道:“走,用饭去,今天可是有一场好戏要上。”谢龄郁既然敢半夜拿刀来堵她,那他就要为他所做的这件事付出代价。
笑青被她说得有些懵,满肚子的狐疑,不明白是什么好戏,但她也不敢问,就这么安静的站着。
在去的路上,谢明澜看见了谢龄瑜和谢龄海,打过招呼之后,谢柒扶看着谢龄瑜问道:“龄瑜哥哥今日回营地吗?”谢龄瑜如今已入了军,没以往那么自在,军中管理严苛,他回来也有三两日,已经是最宽限的日子了。
“嗯,今日就回,怎么了?”谢龄瑜不知谢柒扶问这个做什么,但还是照实回答了,谢柒扶笑了笑,说道:“那,龄瑜哥哥可以带我一起去吗?我有事要同父亲说。”看她一脸认真模样,谢龄瑜狐疑问道:“怎么了?”
“这事,不好说,我得当着父亲的面才行。”谢柒扶一脸为难模样,她偷偷抬眼看了谢龄瑜一眼,见他一脸严肃,似并不为所动的模样,于是一咬牙,朝他招了招手,示意他侧耳过来,谢龄瑜半信半疑的低下了头,谢柒扶低声在他耳边说了一句:“我要去告状,昨晚上有人欺负我。”
她说这话的时候,谢龄瑜第一个想到的是他自己,毕竟昨晚上他为了不让她继续在墙头上吹冷风,硬是将她从墙头上给拽下来,一想到这事若是闹到了谢高卓的跟前,他脸色就有些难看,看了看谢柒扶,低声说了一句:“对不起。”
谢龄瑜自小就是一副严肃模样,又很认真,几乎不犯什么错,更别说从他口中听到这三个字,一旁的谢龄海猛然间听到从谢龄瑜的口中说出这三个字,满脸震惊,又有些好奇的问道:“大哥,你犯错了?”
谢柒扶也被他这三个字给震到了,连忙说:“龄瑜哥哥你在想什么呢,不是你,这事,我不能和你们说,得当着父亲的面才行。”当着谢高卓的面说昨晚谢龄郁带刀堵她,这话才有意义。
用过饭,谢龄瑜收拾好东西就要回营地,谢柒扶将笑青留在了院子,自己跟了上去。
离开不过几日,又回了这里来,上回来她是来见父亲的,这回来,她是来告状的,既然是来告状,那就要有一副告状的样子。
进了营门,因是不同的方向,谢龄瑜很快就和她分开了。
走至谢高卓的营帐前,就看见一个小兵带着谢龄霍和谢龄清过来,谢龄清似乎才从外面回来,身上的轻甲都还没有卸下,他们两个看到谢柒扶,彼此都沉默着,过了一会儿,就听谢柒扶开口道:“二哥刚从外头巡防回来?如何。”
自年初时宿戈闹过一次后,白林军就加强了防守,连营地内的巡逻也加强了好几趟。
“还好,料想他们最近也不敢。”说完后,顿了一下,看着她狐疑问道,“你不是在伯娘那儿待得好好的,怎么过来了。”就在他话音落,听得里头传来谢高卓低沉的声音:“阿清来了?”
谢龄清看了她一眼,先掀了帘子进去了,外头只剩下她和谢龄霍,便问道:“上回的事情,查清楚了么。”沙背岭数年前就并入白林军巡访的范围里,由各营将士轮流,她依稀记得,这月,似乎轮到了先锋营那儿。
“那几日的巡防,是由先锋营下的罗罩负责,但是我问过,他并没有带人去,也正好那个时候宿戈的人钻了空子,我已经处理了那几个人,可这事,我想没那么简单。”巡防线上的事,从来就不是什么小事,尤其是在这样的关头,可是,谢龄霍想,不管他怎么问,那罗罩都一口咬定说是自己糊涂,将这事给忘了。
忘了,这轻巧的两个字,换来的是粮草被截,和数个同伴的性命。
罗罩?听到这个名字,谢柒扶觉得有一丝的耳熟,仔细想了想才想起,那人是宿戈安排进白林军的暗桩之一,上一世,罗罩一路升迁做了谢龄霍身边的一个副将,在一次奔袭中将路线泄露出去,致使谢龄霍所带的那一支全军覆没,没想到重来一世却因着这件事竟然带出来了。
“连大哥都看出了此事不简单,那这人是留不得了。”谢柒扶笑道,“嗯,是,我已经处理好这事了,不用担心。”谢龄霍开口说道。
谢柒扶知道谢龄霍说的处理好了,大概就是将人从白林军里赶出去,但她说的,却不是这个意思,
“还有谁在外面?进来。”谢高卓似是同谢龄清说完了事儿,声音里还留着一丝严肃,谢龄霍和谢柒扶互相看了一眼,掀了帘子进去。
“阿扶?你怎么来了。”谢高卓一抬头看见谢柒扶进来,眼中浮过一丝错愕,声音一下变得柔和许多。
从进了这个门开始,谢柒扶就像是换了一个人似得,听到谢高卓问她怎么了,她赶紧跑到谢高卓的身边坐下,一脸委屈的说道:“父亲,有人欺负阿扶。”
“欺负你?谁!他敢。”谢高卓很是宝贝谢柒扶,听到她被人欺负了,立刻生气道。
谢柒扶偷偷看了谢高卓一眼,先自认错道:“昨晚上,我偷偷溜出去了,这是我不对,但是谁能想到我回去后就看见三哥,三哥他带着刀在巷子里堵我。”等她说完,就看见谢高卓脸色就变了,嘴角微沉,又说道,“当时瑜王殿下也在,他可以作证的。”
听完谢柒扶的话,谢高卓的脸黑已经是黑如碳了,他知道谢龄郁的性子在宴城时就被宠坏了,做事不计后果,但没想到他竟然同室操戈这样的事情都做得出来,或许,他该考虑一下他大哥的提议?
谢柒扶说完话就安静坐着,忽然,她看见跟前的桌案上摊放着一块明黄的绸布,拿起一看,上头写的两个字:速回,那两个字写得潦草,好似真的身处慌乱。
这样的一块绸布,让她觉得有些眼熟。
她想起了,上一世,她几乎每隔一段时日便会收到自宴城而来的诏令,一块黄色的,上头只写了速回两个字的绸布,她每接一次诏令,就得在宴城中滞留数日,一来一往极消磨精力,而下诏令的人就像是不知一样,仍旧如此。
“这是什么?”谢柒扶拿着那块绸布看着谢高卓,不解的问道。
“诏令,阿扶,我们要回去了。”谢高卓看着谢柒扶手里的绸布,低声说道,眼中浮过一丝难懂的深色。
谢柒扶知道,这诏令多半是章帝的一时兴起。
三十三年三月的那次选秀,章帝看上了一个名叫汝锦的秀女,她是鼓阳府献上的女人,传言里生得娇媚,自入宫后,不过两年的时间便已成了四妃之首的德妃,去年末章帝下令要进她位分时,被皇后给阻止了。
那位汝锦入宫后,章帝原先还有的几分勤政被彻底的败没了,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章帝似乎就爱上了给戍守边境的将士送诏令,看他们在路上疲于奔命的样子。
谢柒扶心里厌恶,面上却是无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