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三十早上,一丝曙光洒向丹晨街。
丹晨街上住着四大神族。今天早上,甘梁靖和三位宗主穿玄端,手持板笏。其余神族男子都身穿吉服,女子穿霞帔。每个人面容严肃。秩序井然,站在街上。今天是甘梁靖的继任大典,也是五年一次的祭祖大典,马虎不得。
甘林作为司仪,站在最首。喊道:“吉时到,至嗣庙行礼。”
嗣庙在城南,这是雍州城最庄重最肃穆最神圣的一个地方,每一位宗主都必须在嗣庙里继任,获得先祖神明的承认才算成为宗主。
步行一个时辰,众人才到嗣庙。甘梁靖跪在神位面前,听着二叔用筹骨占卜的沙沙声,心里肃然。不多会,二叔手里拿了一份神谕,念道:“甘氏长子甘梁靖,年少峥嵘,聪慧嘉敏,为政有声,以担宗主,福佑四方。”
“谢先祖神明。小子梁靖不才,愿担此重任。”甘梁靖双手接下神谕,神色如常。甘林亲手给他插上刻有龙纹的玉簪,双手扶他起来。甘梁靖郑重的朝叔父行了跪拜大礼。
跪在甘梁靖身后的三位宗主心里清楚这只不过是甘林为了扶持自家侄子登上宗主之位自导自演的一场戏罢了,他们是个看客而已。在跪的各位都是神族子弟,就算甘林的占卜之术天下无敌,慕玄礼司时令万物,占卜之术远在他之上。他这样做,唬谁呢?
其他三位宗主纷纷说祝词。甘梁靖一一还礼。
未时,城外祭坛。
雅乐大气恢弘,仪式有条不紊的进行,甘梁靖本就是众多子弟中气质出众的一个,今日穿了繁复玄端更显得器宇轩昂英姿焕发。眉眼的青涩早已消失,父亲去世的这一段时间里他要比以前沉稳的更多,他看着乌泱泱站在祭坛下朝他行礼的人,嘴角淡淡上翘。
父亲在世的时候,多次遗憾自己不能一统四大神族,规范雍州城法度。并且把这个希冀寄托在自己身上,教导自己要为雍州城着想,不可以学慕家人只为了自己的利益不择手段。父亲的教会他一直记在心里,一统神族,他相信自己必能够超越父亲。做得比父亲更好!
甘梁靖还要在站在祭坛上向天地祭拜,才是完成了最终的仪式。
祭坛下,除了四大神族的外,还有雍州城的百姓也跪在这里,虔诚的朝新任大宗主跪拜,他们只相信,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新的宗主会比之前的宗主更加负责更加关注他们的安危和温饱。他们值得为大宗主下跪。
慕琨第一次心里纳闷,慕家到底做错了什么,要对甘梁靖俯首称臣!他眯起狭长的丹凤眼重新审视起这个年轻的大宗主。他离祭坛很远,甘梁靖修长伟岸的身形落在他的视线里缩成一个小点。
傍晚,甘梁靖在嗣庙举行祭祖大典。
今年祭祖大典和宗主继任大典一并举行,很是隆重。记得上一次大典,慕家的长子慕琪主持典仪,幼子慕琨念祝颂词,没有甘家的事。这一次是甘林主持典仪,甘梅声念祝颂词。
她今天穿上了绯色圆领吉服,衣摆还用金线绣了一条遨游的龙,华贵无比,束发。小脸紧绷脸,英气十足。其实她的心都快要提到嗓子眼了。她想不明白为何二叔会安排她来念颂词,吞了一口唾沫,绝对不能给二叔丢脸。一脸淡定的走向二叔和宗主们身边,先朝二叔和宗主们他们行大礼,然后向宗族子弟行半礼。站在神位侧面,缓缓地念:莽莽雍州,汤汤漯河;戚戚黎民,彼我父母。夫神族眷天命以佑家邦。谨正其身而率以众;端其仪且规以民。仁心弘恕,德耀天罡;神民一心,昌繁盛世。尚飨!
祭词不多,就只有几句话而已。卫宗主卫战廷听得心惊,甘家的小子在祭词里写“谨正其身而率以众;端其仪且规以民”这两句是什么意思?,难道是警告四大家族要谨慎自己的行为要做雍州百姓的表率,端正自己的礼仪来规范民众吗?好大的口气!
卫战廷知道自己没有资格提出异议,待甘梅声念完祭词退在一边,赶紧抢先一步躬身行礼,雄浑有力的声音响彻整个嗣庙:“大宗主所言极好,我等谨遵。”
慕玄礼看见卫战廷这个老狐狸行了一礼,也附在身后行礼。
其余神族子弟均跪在地上,声音恭敬无比:“我等谨遵大宗主教诲。”
慕琨竖起耳朵,听得十分认真。他满脑子是甘梅声宛如百灵鸟的清澈声音,至于祭词讲了什么内容,他一个字也没听清楚。他觉得甘梅声要做的比他好的多。抬眼多看了几眼站在最前面的她,嘴角微微上翘。
甘梁靖身姿挺拔,走上前虚扶起卫宗主,朗声道:“请起。”
“谢大宗主。”卫宗主心里一喜,他知道甘家是不会失去他这个盟友的。甘森执政时,他和甘森共同打理雍州城,甘森主政,他管理雍州城军务。慕家一万个不甘心,用了诡计除掉他儿子,自己名声受累,现在无权无势,军权大半被甘森夺取,慕家崛起。
慕玄礼心里冷笑,你们两家再度联手又怎样?慕家可不是吃素的!
众人心里清楚,雍州城恐怕是要变天了。
“时辰到,赐宴。”甘林在旁边喊道。
大典过后刚好是酉时,四大家族的宴会在侧殿“轩恩宫”中拉开序幕,人们在宴会上唱颂歌,互相敬酒,吃菜,一片其乐融融的景象。已至亥时,宴会上摆满了残羹剩饭,谁也不会注意到有两个半大小子离开了宴席。
慕琨拉着她的手腕一路从“轩恩宫”跑到漯河畔。寒冬腊月里,漯河冰封三尺,这条贯穿了雍州城的古老河流俨然就是一条蜿蜒的白色绸缎铺向天际。暮春之初,雍州城的青年男女借着“修禊”的名义在漯河边踏青,漯河会保佑年轻男子寻找自己生命中的另一半。因为漯河是雍州世世代代儿女的母亲河,母亲是不会看见自己的儿女过得不幸福的。
“拉我到这来干嘛!”甘梅声不动声色的将自己的手腕从他手里抽出来,质问道。
“你猜。”慕琨从怀里取出一支簪子。在她眼前晃了晃。这只簪子是用上好的沉香木制成,簪首镶嵌了一颗上好的夜明珠,夜明珠的旁边被人细心的雕刻一条游龙,显得这只簪子身价不俗。慕琨知道甘家不喜金银做成的发饰,显得俗气。就连穿着也是四大家族里最素的一个。
甘梅声有些呆滞,看慕琨慢慢靠近自己,拔下自己的木簪,把这个簪子插到自己的发髻上。他的胸膛快要贴到自己的脸了,自己听见了他“砰、砰、砰”的心跳,唔???他这时候应该很紧张。甘梅声脑子里很乱,不知在想了些啥。
“送你啦,可不准丢。”慕琨凝望着她,乌黑的眼珠子里藏了他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他的脸很红,很烫。
“谢谢你。”她附在慕琨耳边悄悄说道,慕琨也顺势把她抱得紧紧,快要把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泽成,我喜欢你。”慕琨还是把这句话说给她听。他不在乎甘梅声什么想法,自打他知道了甘梅声是个女孩子后,天天晚上梦见自己拉着她的手在漯河边有说有笑的散步。
甘梅声顺势把脸埋进他的胸膛,他的胸膛里很暖和,她聆听着慕琨紧张、有节律的“砰砰砰”心跳,沉醉其中,心乱如麻,居然问了一句:“你想不想看我穿裙衫的样子?”
“嗯?”他没听清说了啥。
“就是????”甘梅声脸更红了,耳根都烫得厉害,使劲拧了一把他胸前的肉,骂道:“笨蛋!”
慕琨只能咬牙忍住。又想起了那日她香肩半露的窘态,他的脸也成猪肝色,还好天黑,她看不见。
“上元节,咱俩去看灯展吧。”甘梅声换一个更加舒服的姿势躺在他怀里。
“好啊。”慕琨搂着她,乐呵呵的答道。他发誓此生不负甘梅声。“泽成,你以后嫁给我吧,我会一辈子对你好的。”
甘梅声伸手用指腹缓缓抚摸他的脸颊,一双杏眼里盛满了情意。眼波流转,答道:“我又何尝不是呢?”虽说她现在穿的是男式圆领吉。巧笑倩兮,哪里还有一点平日的英姿飒爽。
甘梅声没有回答慕琨的话,心里已然笃定,非慕琨不嫁。
过了半晌,慕琨才恋恋不舍说了句:“咱们走吧,别叫他们起疑心。”他看不惯甘梁靖,并不代表他不喜欢甘梅声啊。
慕琨牵着甘梅声的手,不紧不慢的朝“轩恩宫”走去,不出一会,俩人悄悄地坐在各自的位置,装作没事人似的吃菜和旁边人聊天,丝毫看不出异样。
甘梁靖坐在首位,无意看见慕琨和泽成溜了出去,也没多想。转过身朝慕宗主敬了一杯酒。他再瞟了一眼,他俩又回到座位上,再看他俩的脸上均是掩饰不住的笑意。
真是奇怪,出去了快有半个时辰,怎么进来就是另外一副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