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正气街第三环的兵工厂区域里偶尔有锅炉蒸腾出的蒸汽烟雾，景观车驶入了烟雾，烟雾里影影绰绰，白一帆又有些害怕起来，因为他不知道烟雾外是什么。
“你怎么又害怕了？”苏一伊走到车窗玻璃边，轻跺了一下脚，双手交叉：“即使是我们思之殿，都很难彻底消除污染，所以我们将工厂尤其是污染最严重的兵工厂建在了离生活区最远的地方，你看看这儿！”苏一伊指了指窗外的烟雾：“我们的科学家已经尽了全力，但还是没有办法避免兵器自带的硝烟。”
“兵器自带的硝烟？”白一帆问。
“是啊，我们这里的每一件兵器在被创造时都会自动弥漫出硝烟，甚至是每一件产品在被创造时都会自动散溢出烟雾，只不过兵器最严重，这是我们这里永动机创造产品的原理，你们外面来的人是不会懂的。”苏一伊说。
白一帆还准备问些什么，景观车却已驶出了烟雾。
烟雾外是一片森林，一片色彩的海洋。
这片森林和白一帆想象中的森林接近，就像是童话世界。每一棵树上都挂着丰硕的果实，果实上闪烁着点点星光，就像是指路明灯。每一寸土地上都覆盖着鲜草和鲜花，鲜草上挂着银光闪闪的露珠，鲜花则像是暗夜精灵，散发着淡淡荧光，随风舞动。无需景观车的灯光，无需任何自然光，即使月黑风高之夜，在这片森林里行走，都不会失去浪漫的方向。
狐狸和白兔结伴而行，猫咪和仓鼠打打闹闹，森林深处，狮子和绵羊正席地而坐，聆听着猫头鹰老师的教诲，蜂鸟不睡觉，欢唱着不夜之歌，青蛇在草丛中和着歌曲、扭动肢体。
目所及处，自然界的各类生物和谐共存，一派祥和。
白一帆心里突然有了这么一个念头：可千万不能让外面那些东西闯入正气街，他们如果进了这片童话森林，这些可爱的白兔、绵羊和猫咪都会被吃了的。
景观车的轨道突然向下沉去，白一帆感到片刻的失重，心脏随之提了起来，他抬头环顾，发现景观车已然没入了水下。
“这里是思之殿的内湖。”苏一伊在白一帆身边的座位上坐下，欣赏着水下世界的宁静。
内湖沿袭了此前森林的梦幻色彩，白一帆兴奋地就像是个八岁的孩子，跑到了景观车的落地玻璃窗前，扒着窗户向外看——海底世界的一切都令他目不暇接。他想要去追逐海龟，追逐海豚，追逐蓝鲸。沙丁鱼聚拢在一起，随洋流舞动；小丑鱼色彩斑斓；即使是鲨鱼都没有攻击性，慵懒地微笑着；水母在水里蠕动，就像是水下的孔明灯。
白一帆看得入迷，根本没留意到正气街里的一切其实早都已丧失了他们的本性。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些正气街里的生物究竟是经历了什么才变成了现在这幅脱离原始的温顺模样？
2
景观车驶出水面时，鳞次栉比的高楼拔地而起，细密的雨幕扑面，空气也湿润起来，思之殿的生活区到了。白一帆回首来路，发现思之殿的内湖竟是这般宽广，以至于从内湖这边望去，根本看不到此前工厂的硝烟。
“生活区比较注重效率，如果需求能在一幢大楼里满足，决不浪费另一处的地皮，所以这里钢筋水泥的高楼建筑多一些，但也只有这种建筑才能住得既舒适又便利，对不对？”苏一伊问。
白一帆点点头，但他过去不是住在村子里，就是住在学校的宿舍，从未在那些高楼里生活过，不过，他能想象到那种闲适，那种在冬暖夏凉、四季恒温的房子里，时时有暗香扑鼻的安逸，在温馨黄色射灯光下，英俊的男子和迷人的女子穿着丝绸睡衣，在柔软的羊毛沙发上促膝谈心。
“苏一伊，你结婚了吗？”白一帆突然问。
苏一伊似乎一惊，迟疑了一会儿，她回答：“为了思之殿的秩序，我算是抛夫弃子了。”
“您那是敬业，您家人会理解的！”白一帆称许，但心里隐隐有些疙瘩——自己要什么时候才能遇上这么美丽而优秀的女子啊？
景观车开始上坡，并即将从几幢大楼环起的圆形空间内穿行而过。
白一帆仰望着那些灯火通明的大楼，发现不同的房间之间都亮着不同颜色的灯，映照着不同颜色的墙壁和不同风格的内饰。他俯视景观车下，人们整齐地行走在亮着地灯的白色步行街上，打着颜色各异却不失整体和谐的伞，就连他们穿着的服饰上也都亮着不同颜色的霓虹灯，和而不同。
这片不断延伸似乎永无止尽的霓虹灯海是他此生从未涉足过的空间，想到这里，他心里升腾起从未有过的诗情画意，似乎看什么都是美的。他的视线落在了苏一伊身上，苏一伊和谐地同那些赏心悦目的景致融为了一体。
3
生活区外是一大片游乐场，景观车经过时，游乐场却像是关闭了一样，和之前的生活区相比，实在是过于黯淡无光。
“思之殿的居民不是什么时候都可以进入游乐场的，只有在他们为思之殿创造出价值，并且这个价值通过我们的评估后，他们才可以进入游乐场，所以不要奇怪为什么游乐场没有人，想不想玩，想玩多久，都取决于他们自己的贡献。”苏一伊介绍：“过了下一站兵工厂的硝烟，就要到终点站——第十三环了。”
景观车驶出兵工厂的硝烟的那一刻，苏一伊突然喜形于色地指着远处高耸入云的尖塔，对白一帆说：“你看！那便是永动机！”她愉悦地在车厢内向前走了几步，靠近车厢的前挡风玻璃。
白一帆望向苏一伊手指的方向，只见那永动机仿佛向神示意虔诚的哈里发塔，垂直地插入云端，塔尖和塔身还闪烁着蓝色的电流。蓝色的电流汇聚在一起坠入地底之下。
“这电流为什么会汇聚到地下？”白一帆问。
“因为监狱在地下。”苏一伊望着地面眼神闪烁，似乎充满敌意，她回头问白一帆：“你觉得思之殿怎么样？我是指正气街内的思之殿，是不是特别井然有序？”
“对对！”白一帆用力地点头，感叹：“我之前在生活区就是这个感觉！有一种很有秩序的美！永动机实在太壮观了！”
白一帆对思之殿的“美”的夸赞其实从一进入思之殿便开始了，但直到现在，听到白一帆对正气街内尤其是对生活区和永动机的赞叹时，苏一伊的眼里才流露出些许成就感。她扫视着车窗外的思之殿，就像是在审视自己的杰作一般，嘴角微微上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