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本来以为你改变了,我以为你去蓝鲸科技是你决定做出改变了,但没想到你还是这副样子。”陆辰兴的声音又变得很沉闷。
不过这次,两人没有被书房的门隔开,而是僵硬地杵在客厅的水晶吊灯下,生硬地隔着一定的距离。白一帆也没有上次那么狼狈、衣衫不整,而是穿着笔挺的西服,不过他的气质上总有一丝难掩的土气,或许是因为肤色比较黝黑的关系。陆辰兴则是一条华丽的黑裙,两人看上去像是刚刚出席某场宴会归来。
“我到底要怎么做,你才能满意?”白一帆摊开双手反问:“你要我像章磊那样天天晚上不回家、在外面应酬?不花时间陪你,你才满意?”
“嚯哟?你还能那样?”辰兴的语气揶揄地很,“你现在连自己回复人家一条信息都要问我,你还天天在外面应酬?。”
“我不是怕到时候说错话,你又不开心了吗?”
“你不要给自己的逃避找借口!何况你有花过什么时间陪我吗?”陆辰兴背过身去。
白一帆一时理亏,的确,为了掩盖思之殿的秘密,他花了太多时间在项目上,上次和辰兴好好吃一顿饭的记忆都已经模糊不清了。
“他们很烦,都是一些私事,我不想回。”白一帆含含糊糊地,这幅表情要是在辰兴过去看来,一定心里欢喜地很,傻乎乎地可爱地不行,但现在,陆辰兴看着这幅熊样,只觉得这人怎么这么傻,傻得让人讨厌。
白一帆又添了一句:“我只是想把正事办完了,再回复他们私事儿。”但他不知道的是,每拖延一次,思之殿里“诗”的封印就会多一丝隐裂,因为逃避是向胆怯和懦弱屈服,也是助长消极自由的最佳方式。
2
白一帆就这么在工作压力和辰兴对他的冷战中又过了几个月。
平安夜悄然而至。
项目长时间没有起色,让团队里的一些职员失去了兴致,异国职员纷纷请假回国和家人过圣诞去了。因为这个项目多是外国人,所以连假期都围绕着他们展开,没有春节、清明、五一、端午,只过圣诞、新年、感恩、万圣。
平安夜前一天的工作日下午,研究所里一时冷清了不少,吴警官也罕见地提前下班回去了。白一帆便决定给辰兴一个惊喜。他也准备提前下班,为她亲手做一桌自己的拿手菜,恢复一下夫妻感情。
他在菜场里买菜的时候还在想着今晚辰兴会不会被自己的改变感动,想着烛光晚餐适合什么歌曲?他已是许久未听歌了,辰兴也许久未向他推荐歌曲了。他想着,自己该了解一下辰兴的歌单,这样就能了解辰兴最近过得如何了。他的心里幻想着,也许通过今晚,辰兴和自己就能回到过去——他骑着自行车,辰兴在车后座轻轻挽着自己的腰,哼唱着淡淡的歌谣,或者,在夏夜的傍晚,空气中的湿热被两双手握住,虽然有些粘腻但却丝毫不令人生厌,而是让人倍感亲昵,两颊浮上红晕,恋人各自低垂着头,想着心事与情事。
但是,他的美好遐想都在他打开家门的那一刻破灭了。
不是,这不可能的!
3
白一帆打开家门时,以为家里再次遭到了思之殿的入侵,地上散落着一些零零散散的外套和内衣。
他轻手轻脚地向室内走去。
当他看到虚掩着的卧室门和里面传来的声音时,他就知道发生什么了。
但他不相信,不是,这不可能的!
所以,他推开了卧室门。
白一帆觉得自己的双眼突然哑了,世界变得像默片一样,一帧一帧,没有声音、没有色彩。
对,章磊和陆辰兴正在白一帆和陆辰兴的卧室里,缠绵。
白一帆捂紧了自己的土黄色毛线帽,大张着嘴,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他唯一能听到的是有什么东西裂开的声音,悦耳的清脆,就像是小心翼翼地一口口咀嚼薯片一样。
室内的三个人都不知如何言说。
静默不过5秒,却仿佛过了一个世纪。
“我辞职,你走吧。”白一帆对章磊说,他没有抬起视线,只是盯着地面,听着一个人从床上起身,和被褥摩擦出窸窸窣窣的声音,然后两条光腿从自己的余光里一扫而过,脚步声渐行渐远,再是家门被轻轻合上的声音。
现在,室内只剩下了陆辰兴和白一帆。
又静默了许久。
静默。
静默。
陆辰兴突然说:“我怀孕了。”
白一帆欣喜地抬起眼眸,但是下一秒他就知道,那孩子不是自己的,辰兴已经好多年没怎么让自己碰过她了。
“我以为你不想要孩子,是因为你要工作、是你不喜欢孩子,不管我多么喜欢孩子,多么想要有自己的孩子,我都没逼着你……没想到,不过是你不想要我的孩子。”白一帆抿着嘴哭了。
他又气又急,却不知道说什么好,这种事情,自己这么一个成熟的大男人,怎么只会哭?但眼泪又止不住,他感觉快被自己气死了。
“我们离婚吧。”陆辰兴淡淡地说,平静地起身开始穿衣服。
白一帆似乎已经将陆辰兴当成了外面的女人,见到她一丝不挂,竟下意识地侧身转移了视线。
“我今天特地早回来是想亲手为你做一顿晚饭的。”白一帆哽咽着,吐词不清。
辰兴有一刻的迟疑和内疚,正在收拾衣装的手颤抖了一下。
“迟了。”她说。
显然,她大脑思维的速度比运动神经的反应要快,说完那句“迟了”,隔了好一会儿,她才恢复从容,缓缓穿上黑色长丝袜。
“为什么?”白一帆终于平静了一些,没有说起话来上气不接下气:“我是真的很爱你的啊!”
“你没有为我们的任何纪念日买过任何东西、做过任何形式的庆祝,生日也不过是一句祝福,我不知道我们之间是普通朋友还是亲密夫妻。”
“你过去不在意这些的啊!”白一帆转过身来,眼睛瞪大了一些,说道:“你变了!”
“我早就变了,踏上社会之后,我就变了,你不知道,同事之间的攀比,比洪水猛兽还可怕。”陆辰兴的眼里闪过些许泪光,但她一眨眼,泪光便消失了。
“什么时候开始的?”白一帆其实不知道自己在问什么。
“入学十周年同学聚会的时候,我没想到,他竟然还在等我。”
也就是我们恋爱的第七个年头,白一帆嗤笑一声,摇了摇头——多经典啊!七年之痒!
辰兴补充道:“要是今天你没有提前下班回来,我过了新年也会告诉你的。所以,你不用再想着怎么挽回我了。”
陆辰兴一直没有正眼看白一帆,说完这句,她也只是给白一帆留下了一个陌生的背影。
今年,白一帆恰巧三十六岁,十八年前,他孤身一人来到大城市海城,跌跌撞撞和陆辰兴偶遇,自此再也不是孤家寡人,但十八年后,他又孑然一身行走于海城的林荫道,磕磕绊绊丢失了世间珍宝,自此终将是一无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