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发生了什么,没发生什么,时间不会为任何人停留。思之殿里的一百年是现实世界的十八年,小说家笔下的一分钟可以持续很久,十年也可以转瞬即逝。
转眼间,白一帆和陆辰兴迎来了相爱的第七周年和结婚的第四周年。
两人一路上各自追求着学业的圆满。
辰兴读了研究生,现在刚刚踏入社会满三年;白一帆则从大学毕业后一直潜心学术,追随导师张老师,现在刚刚获得博士学位满一年。张老师因为他吃苦耐劳、爱岗敬业又易安排,便在白一帆博士毕业后将他留在了自己的研究所里,所以从某种意义上说,白一帆还没踏出象牙塔,还不是真正意义上的社会人。
一切似乎才刚刚开始。
然而,白一帆和陆辰兴的婚姻生活却走到了瓶颈期。
在入学十周年同学聚会的前夜,白一帆又梦到了那个孤寂的冰蓝色傍晚。在梦境的尾声,他依旧被孤独拽住了手脚,不能越过重重山水,留住辰兴。
半夜梦醒时,白一帆依恋地望向身侧的陆辰兴。同之前好几次的午夜梦回一样,陆辰兴这时候还没入睡,依旧在刷着手机。白一帆知道,她是从研究生时期养成的这个坏习惯,那时候她迷上了一个男演员,得了那种追星族常见的放不下手机的病。
不过,白一帆实在太爱她了。他舍不得她不开心,所以他一直惯着她,从未制止过她,甚至陪她一起去参加了那个演员的生日会。他只在她因为熬夜而生病的时候,和她急过几回。不过,他往往都是嘴巴上责怪着,但手上早已为她递上了温水和药片,端上了特制的病号餐,然后在她因为生病而发冷的时候紧紧抱住她,相互依偎。
但是,白一帆能够感到陆辰兴正因为手机而在渐渐疏远自己。一起外出就餐时,过去,他们相互间总有说不完的话,但现在,辰兴就像餐馆里的大多数人一样,即使面对面吃着饭,却很少和同行人言语,而是光顾着看手机。辰兴总是喜欢在吃饭的时候逛淘宝,往购物车里加入许多潮流名品——她告诉他:“我必须买,管它真假,谁看得出?但没有不行,会被同事看不起”;晚上好不容易两人都不加班,能够在一起看个两集电视剧的时候,辰兴也总放不下手机,甚至刚刚放下手机,她的微信就会响起,她一直都说那是和她同好那名男演员的女同事,白一帆从来没有怀疑过。
总之,乘地铁时,辰兴在看手机,排队拿号时,辰兴在看手机,吃饭时,辰兴在看手机,看电视时,辰兴在看手机,甚至睡觉时,辰兴也在看手机,而且越是入夜,辰兴便越是向往手机里的虚幻世界。
白一帆知道那是年轻人的报复性熬夜,是一种病症,因为白天的时间多不属于他们自己,所以到了夜晚,他们便要尽可能地享受属于自己的时间——“周日晚睡一点,周末便多一点,周一便少一点”。
不过,白一帆庆幸,虚幻世界里没有什么吸引他的东西,因为在现实世界里,他正研究着自己热爱的东西——量子力学与平行时空。自从进入过思之殿后,他便对平行时空的物理理论倍增兴趣。
只是,白一帆虽然没得那种年轻人的通病,但那个被孤独束缚住手脚的噩梦却一直纠缠着他不放手,这让他略有些难以心安。他的确担心辰兴会离开他,这个担心这么多年来从未间断过,而且像雪球一样越滚越大,一定程度上是因为两人的婚期辰兴一拖再拖,直到辰兴研究生毕业前夕才结婚,此后辰兴便一直以工作正处于上升期为由,推迟要孩子。
“你还不睡吗?”白一帆轻声问。
“你醒了?”辰兴正躺着,背对着白一帆,她的声音听上去有些警觉,手机屏幕锁上了,卧室里唯一的光线变为了窗帘缝隙里透进的城市夜光。
“嗯。”白一帆的声音含含糊糊的:“快睡吧,明天上班又该迟到了。”
“明天不是周末?还要去参加入学十周年的同学聚会呢!”辰兴重新打开了手机,迅速退出了微信,打开了淘宝购物车。
“对哦。”白一帆傻乎乎地撸了撸自己的头毛,发型荡然无存。他翻了个身,凑近了辰兴,眼里倒映着手机屏幕的光亮,看上去湿湿润润的。他央求道:“那也还是早点睡,聚会应酬可累人了。”
“听你的。”辰兴放下了手机,但她依旧背对着白一帆。
白一帆轻吻着辰兴的后脑勺,心满意足地入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