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启二十八年八月十七,染镇中心的牌楼前贴上了告知书:“欲前往鸿煊扣山门者,请在明日戊时前将姓名写在纸上,并注明是否参加估天恩,写好放在告知书下檀木箱内。八月二十卯时,到煊山脚处等待。”
扣山门只准学子入山。所以一早崔赐玥笑呵呵的说:“哥哥在客栈里等我,若不得入就请我大吃一顿,咱们再回家去。”
“我也是这么想的,喏,银子都准备好了。”崔赐珏笑道。想了想,又收了笑容道:“你若是得入,哥哥请你大吃两顿。”
崔赐玥眼睛亮了亮:“说话算数!”
崔赐珏点头,将她送到山脚,道:“你的名字在菊字下面,直接去找举菊字的门童,我在客栈研究好菜单等我妹妹的好消息。”
崔赐玥满意起身,蹦蹦跳跳的走了。刚拐上山路,一个熟悉的声音道:“赐玥妹妹,你的花掉了”。阮启宸不知从哪里斜插了过来。崔赐玥低头,果然,一条橙色的绢花落在地上,那是昨日哥哥刚买给她的。
阮启宸俯身抬了起来,捏了捏花萼,一边交给她一边笑道:“很漂亮”。崔赐玥接过,那绢花带着阮启宸身上特有的冷梅香。崔赐玥笑着谢过,又重新别在发上,两人并肩往山内小场走去。
三面绕竹的小场内已经有十几个少男少女,有的在聊天,有的在找人。崔赐玥看到找到持菊牌的侍童后,与阮启宸告辞。走到门童前,发现已经有一个年纪相若的白衣姑娘静立一旁。白色纱衣下的白色锦缎平绣着大片艳色的单瓣芍药,衬得初萌的修长身段更玲珑有致。肤色细白,一双杏眼眼角微挑,黛色双眉眉峰稍提。小美人啊!不过这小美人下颌前抬,杏眼眸底带着一分不屑,更显出些冷眉傲骨的味道。
赐玥觉的这小姐姐有种不可走近的美感,虽不能亲近,但可以欣赏。于是也同她并排站在一起,笑着施礼道:“姐姐可好,我叫崔赐玥”。
白悦音挑眉。头一次碰见见人不羞答答的女孩,心道不知哪里的小姑娘这么不礼数。大家小姐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见生人躲都来不及,哪里还有主动招呼的。看样子也不是什么有身份的。眼底不屑不由深了几分。也回了个礼,细声道:“白悦音”。再不作声。崔赐玥顿觉无趣,不再说话,呆看别人的热闹。
卯时已到,侍童示意后,两人跟在后面,进入了鸿煊山。一入鸿煊山,外面的噪杂声象被捏了喉咙突然消失,空气也一下子冷了下来,山道上古树参天,偶尔有飞禽啼叫之间,给这山林添了空灵之气。崔赐玥感觉道路仿佛没有尽头,也没有拐弯之处,但仅一刻钟后,太阳光却换了方向,令人匪夷所思。接着眼前一亮,一行人来到了前山山腰处的扣山台。
山林环绕之下这处显的分外开阔,扣山台上数十行小院两列排开,每个小院相似又不相同。细望去,在统一的风格下,每个小院的细节与点缀却自成一体。后面矗立着一座高脚楼,楼上一块牌匾龙飞凤舞的写着扣山台三个大字,下面还有一个模糊不精的落款。
侍童将两人引至一院门前。院墙醒目处题有菊宅两字,右上角处还描着一小朵金色丝菊,院落四围满了不合季却争相开放的菊花,竟无一朵有败势。门童在院门处住了脚,转身笑道:“两位,这是你们的住处。屋门木牌上写有两人的名字。这里只有扣山坪可以走动,四围不可出入。明日辰时会有人带你们去扣山居参加天恩测。”
待童消失后,崔赐玥奇怪问道:“白小姐,为什么只有我们两人?”
白悦音看了她一眼,道:“女子住一处,入煊学的女子本就少。”白悦音的语气带着“这都不知道”的味道,让崔赐玥的提问就此停止,点头入了菊宅。
崔赐玥找到自己的住处,右墙一侧题注卧菊筑三字,右下角描画着两朵倚地而起的粉色雏菊。一间堂屋,后有卧房,还有东边一个小厢房,厢房有一通往院外的门。室内明亮幽静,家具小巧精致,门柜窗上的镂空图案也以雏菊为主,一种事物,万千姿态,尽了心思。崔赐玥将包裹丢在桌上,就去隔壁的风菊筑寻白悦音,想邀她去扣山台各处转转。
白悦音施了个标准礼:“谢谢妹妹相邀,但我劳累想歇了。”崔赐玥只好悻悻离去。心道这漂亮姐姐哪里是劳累想歇了,桌上摊着文房四宝,地上放着舞鞋,一看就是要读书练艺了。
崔赐玥蹦蹦跳跳的出了院门,顺着小路兴致盎然闲逛着,水眸微弯,唇角微挑,走的出了几分薄汗,双颊不自觉的增了几分滟粉。转差不多了,就回了菊院,在门口处停下了,一只三彩松鼠正抱着个松果警惕的看着她。崔赐玥笑笑,正要往门走,那松鼠却上前拦在门口。崔赐玥乐了,小心冀冀的猫腰前移,一脸热情的想去抱抱它。松鼠却警惕的往后面窜去。崔赐玥摇头又想进院子,那松鼠却又回来了。几次之后,崔赐玥大抵是明白了这松鼠是要自己跟它走。
崔赐玥大为好奇,就点了点头,松鼠转身嗖嗖往山林窜去,崔赐玥追着它一直到了山林边。就在一脚踏入了山林时,突然眼前景色突变,发现自己站在一高台上,前方是一深潭,面前一条瀑布由高到低击成成万千水花缤纷落下,雄音震天。
崔赐玥楞住,连忙回头,却发现扣山台处成了一片参天古树,雀声迭起,没有人烟。崔赐玥心知大概是入了阵,不由有些心慌。转念想到书上曾说到触了阵会被发觉,应该有人来查看,就心安了几分,对这阵法好奇起来。自己坐下将曾读过的破阵之法胡乱用了一遍。除了用树枝扔休门时声音全部消失了,其余均无反应。崔赐玥思忖这跟书上写的不一样啊。一片死寂中,崔赐玥闭上双眼休息,不一会儿却听着左前方有丝丝风声,声音自然天成,同刚入阵时所听到的略有差别。
崔赐玥灵机一动,不知哪里来的信心支配着她以初生牛犊之心起身向左前方深潭之处跨了一大步。突然,古树、深潭和瀑布全部消失,崔赐玥回到了扣山台上。
崔赐玥轻吁了口气,心中有些小得意,于是好心情的看着正前方露出诧异之色的少年。这少年十四五岁,有种邪邪的俊俏。一身酒红色锦袍,弯着大长腿随意的坐在一块石头上。那只惹了事儿的三彩松鼠正站在他肩膀上,一人一鼠都笑眯眯的看着她。少年眼神灼灼,一双桃花眼随意间就流淌出风情万种。不过崔赐玥年纪尚小,注意力都在那暗暗的红色上,隐约不喜,心里乱想着这俏哥哥应该换身袍子。
酒红袍的少年笑道:“居然是个俏生生的小丫头。啧啧。小妹妹,小小年纪就能解了这盘门九星,倒是不简单。你怎么解的这生死阵?是从天冲出发的平七步,还是从天禽出发的转九步?你这个年纪应该是转九步法吧,师从何人啊?”。
红袍少年唧歪唧歪讲个不停,崔赐玥心里刚鼓出来的带着成就感的美泡泡碎的库嚓库嚓地。盘门九星?!没听过耶。崔赐玥掰了掰手指,认真的想了想,一脸诚实:“嗯,我想大概是你的阵时间长了有些旧,我走了一步不小心给弄破了个洞,然后跳出来了。”
“………”。
红袍少年不笑了,松鼠也不吃果果了。一人一鼠用了副见鬼的表情看着赐玥。
崔赐玥看他们好象也没什么事了,就点点头,绕过他准备回去。红袍少年好像被烫了一下似的,从地上猛跳了起来,酒红色衣摆上精致描绣的几朵暗红色的扶桑花飞起,他伸手拦住赐玥,少年阳刚气息迎面而来:“小妹妹,可有意同我细说说你是…怎么…跳出来的”?
“你是要补洞吗?生死阵是不是会死人的?那我觉的吧…此洞甚好,还是不补为妙。”想了想,又真诚的补充道:“真的,还是别补了,最好是再破几个”。折腾了好大一阵儿,崔赐玥真是饿了,匆忙往回走去忙这天大的事儿。
洛明灏脑子里出现了自己织补渔网衣物的诡异画面,赶紧甩甩脑袋回魂,觉的自己让这丫头带到沟里去了,这是什么乱七八糟对话,压根没有一条线上。想说明白又说不明白的,刚张嘴,结果发现那个长着水汪汪眼睛的姑娘已经转弯不见了。
身后一阵笑声传来,洛明灏桃花目微眯,果然正主在。阮启宸边笑边说:“大冶皇叔吃憋的样子真是难得一见,不虚此行”。
洛明灏从当机状态立刻恢复了风情万种,懒懒道:“你在她身上引了梅香!”
“自年前一别这是头次相见,皇叔岂不拿大阵同我打个招呼,我还是谨慎些好。”阮启宸道。
阮启辰的父亲处理三国皇室间的往来事宜。六年前洛明灏曾同大治皇家特使出访风启。阮翊特意让年纪相访的阮启宸陪他,两人就此相识。阮启宸以前对于行军布阵也略有研究,早前也在风都与洛明灏对阵玩耍,后来没了兴趣,但洛明灏却总是乐此不疲的拿阵招呼他。
“你同她有仇?”
“无,只是觉的很好玩,结果却出乎意料”。
“用我的盘门九星玩?真是手辣。这丫头长大后必是美人,你若不喜,送给我好了,杀了怪可惜的”。
“你用生死阵对付我?皇叔对在下够狠,对美人倒是怜香惜玉。”
“集天下美女于我宅是人生一大喜事”。
“皇叔口味重了”。
“先养着”。
……
两人一唱一和的走远了。崔赐玥并不知道自己已经在生死间走了一回,只是兴奋的享受着自己极新鲜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