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不是但人不非,这大门内有自己的亲人!”崔赐玥这样告诉自己,鼓起勇气抬手准备敲门,纤长的手指还未落下,背后传来一个熟悉且紧张的声音“你?……你怎么会回来?”
“哥哥!”崔赐玥惊喜回头,却见崔赐珏的脸上并没有久别重逢的激动欣喜,只有一脸的惊诧和紧张,崔赐玥刚鼓起的勇气马上没了一半。
崔赐珏紧张地看了看四围,才对崔赐玥勉强笑道:“……完全没有想到,被你吓了一跳,快进去吧,父亲……一定很高兴。”崔赐珏上前直接推门,拉住崔赐玥的手腕就进了门,门在身后哐得一声关上了,似乎外面有什么人在追他一般。
这个宅子同溯阳洲抚阳城的宅子大小差不多,但布局风格完全不同。崔赐珏拉着她的手往主院走,但沉默异常。前面应该就是主院了,就要见到爹爹了,但崔赐玥被哥哥的沉默惊到了,再没有兴奋和激动,愈加不安且沉重起来。
吱呀一声,堂屋的门被推开,堂前一对夫妻内正相对而坐说着什么,听到门声一起回头,屋内的空气一下子就凝住了。崔书罕吃惊地盯着崔赐玥,猛得站了起来。而崔夫人张着嘴没有动,完全没回过神来。
崔赐玥看着爹娘,他们都没有梦想中的激动和欢呼,似乎对自己的到来只有震惊。崔赐玥虽然有心理准备,但还是深深的受伤了。
崔书罕终于反应过来,上前大大迈了一步,一把将崔赐玥抱在怀里,笑道:“吓了爹一跳,怎么不提前递个信儿?”
久违的熟悉气息围住了崔赐玥,崔赐玥眼里终于有了雾气,她哽咽道:“爹爹,女儿很想你。”
崔书罕眼睛有些发涩,松开她仔细打量。眼前的少女已经不是那个整日放在膝头上的年画娃娃了。流逝的时间已经将她打磨成了青葱少女,通身有她母亲的温婉动人,还自有一种夺目的亮色宜人。那张玉瓷般精致的容颜像她母亲,却比她母亲更灵气逼人,那双眸子是她父亲的,却比她父亲更纯粹恬淡。几年来崔书罕自是对她有各样想象,但都不如这一刻的真实更美好。可是……她不能出现在风都,甚至不能出现在风启,她必须赶快回煊学。
崔书罕用指腹帮崔赐玥擦了擦眼泪,勉强笑道:“玥儿长大了,爹爹都快认不出你了。”转头看向沉默不言的崔赐珏,“珏儿,让人备宴。”
崔赐珏点了点头,出去吩咐下人。崔赐玥则看向崔夫人,笑着上前叫了声母亲。崔夫人虽然面带笑意地应着,但一双眸子却满了寒霜。她淡淡道:“路上累了吧,先回屋休息一下吧。”
崔赐玥她心中酸涩,先向父母行了一礼,退下了。
崔赐珏带着崔赐玥到了一处小院,崔赐玥的心动了一下,这个小院同自己以前的赐月小筑几乎一模一样,连屋边的秋千、屋内的物件都是一样的,似乎几年前她是从这里走的一样。
见崔赐玥一脸疑惑,崔赐珏看着小院道:“父亲很想你,他叫人将抚阳城官邸内你用的东西一样不差的搬到这里。他每日让人打扫,自己常常来这里。你最后画的画,父亲让人放在檀木盒中,免得纸张变旧变黄。”
崔赐玥眼圈红了,慢慢走进屋子,靠进软软的椅子深处。这里的一切仿佛时光倒流,自己还是那个五岁的崔家小女。崔赐珏静静地站在一旁,似乎也在回想什么。
“玥儿!”一袭水绿罗衫娴静女子出现在门口,酷似父亲的眉眼有些急切。
“词姝姐姐!”崔赐玥一跃而起,两人抱在一起,刚开始两人还在笑闹着,后来却慢慢哭了起来。
“……你怎么去那么久?……呜呜……我还以为学一阵儿……就回来了。这个家里没了……你,一点都没意思……。”崔词姝哭的呜呜咽咽。
“词姝,你快别哭了。”崔赐珏道。
“你还说,每年我问玥妹妹什么时候回家,你就凶我。”崔词姝气愤告状。
崔赐珏再待不下去,“我去黄四酒楼打包几个好菜。”
崔词姝哼哼道:“这还差不多,叫一份紫菇面鱼,那是正宗的抚阳味道。”
崔赐珏心事重重地转身离开,先去了堂屋道:“父亲,赐玥知道自己同母亲八字相冲,但还是回来了,我们……”
崔书罕回神直接打断了他,“我会同她谈一谈,你店里的事儿先放一下,尽快送她回煊学。”
崔赐珏没有费劲问为什么,他也没有告诉父亲,他从回家就发现崔府已经被包围了。他现在要弄清楚一件事儿,既然她还是出了煊学,那为什么风元溢没有在路上动手,居然容她回了家。她一回到家事情就复杂了,自己除了必须面对自己内心的纠葛,还要面对父亲和词姝的痛苦。
黄四酒楼的红芃间内是空的,崔赐珏没有让人送信儿,要了壶酒,自饮自酌起来。果断,没一会儿风元溢就来了,在崔赐珏面前坐定,给自己也倒了一杯。
“你终于做到了。”崔赐珏陈述了一个事实。
“煊学的机会没有那么多,所以这倒不算是我做到了,是她主动回来了。”风元溢狭长的眸子似乎有几分雀跃。
“不会,不管她怎么想,她会听父亲的话。你威胁她?”崔赐珏的口气很坚定。
“嗤!如何威胁?用你们崔家威胁?可惜,假消息根本就到不了她手里。真威胁应该能管用,可惜崔家有你,这条没法用啊。”风元溢仔细看他,“听你这话音儿,我得问一句……你的承诺应该算数吧。”
“自然。”崔赐珏说出这两个字时,心里有些抽疼,“为什么让她回家?你该知道我的承诺换的是崔家安好。你若要动手,无论如何不能让我爹知道。”
风元溢狭长的凤眸闪动着亮光,“正是为你崔家安好,她才到了家。”
崔赐珏眯了眯眼睛:“解释一下。”
风元溢淡淡道:“女人么,能让她们忽视听父亲长兄的话,只能是男人了,优秀的男人。”风元溢的口气很笃定。
崔赐珏攥紧了玉杯,“什么?你是说……,谁?”
风元溢把玩着桌上摆件,“我让她继续姓崔,等我们做了亲戚,我风家得了她,而你崔家能更上一层楼,这可是双喜临门,再没有比这更好的安排了。”
崔赐珏猛地站了起来,“做亲戚,你要纳她为妾,你!”
风元溢大笑,“好久没看到你吃惊的样子了,郞有情妾有意的事有这么惊讶吗?别激动,她是个美人,我倒是想纳她,可惜不是我!”
“谁?”崔赐珏问完,突然意识到什么,“太子?可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
“太子刚刚……,”
崔赐珏没有说完,风元溢打断了他,“那是另一码事儿,太子对她有意,而她也心悦太子。加上她有玄门小全引的身份,我同太子都可以抬举她。”
风元溢喝口酒,啧啧嘴道:“赐珏,于你而言,这个情况比以前预计得要好太多。她不仅未被穿了骨关在牢里,反而一飞上天。等她心甘情愿的为太子解了身上的秘密,还能有个好归宿。这样你不光不必纠结,你崔家还会借女大贵。你不觉得这对大家都好么!我简直要为我的尽善尽美鼓掌了!”
崔赐珏没有再说话,这最好的安排却让他觉的胸口里烧着一把火,撩的五脏六腑发疼。他不再看风元溢,找了个理由离开了。风元溢看他的样子,若有所思的喝了口酒,又摇了摇头。酒楼小二见崔赐珏走了,急急跑出门去,将包好的几个食盒递给他。崔赐珏愣了愣,看着手中食盒,慢慢攥紧了。
……
崔家正堂正在摆宴,但气氛却有些怪异。崔词姝倒是很高兴,一直抓着崔赐玥的手问长问短。崔书罕一脸笑意地看着两个女儿,还不停地拣菜捡给崔赐玥吃。崔夫人脸上带着有些勉强的微笑端坐在一边,也不动筷。姨娘不敢有什么表示,只坐在一边默默吃饭,还时不时的示意女儿崔词姝闭嘴。
崔赐珏进来时就是这样一幅画面。他吸了口气,将食盒打开放在桌上,自己坐在崔书罕一侧。看了看有些坐立不安的崔赐玥,开口打断了崔词姝,“词姝,食不言。”崔词姝不敢再出声,五年后的第一场团圆饭就在沉默和紧绷地气氛中结束了。
暮色已近,赐月小筑中,词姝玩闹了一会儿也回房了。崔书罕与崔赐珏走了进来,在崔赐玥对面坐下。崔书罕握着崔赐玥的手道:“玥儿,父亲不是不想让你回来,父亲很想你,但是……你已经知道了你八字与你母亲犯冲的事儿。其实,不光如此,你的八字除了与你母亲相克,还与风都不相合,可能会有大灾,但煊学却是你的风水宝地。所以为父在要调来风都时做主,让你去了扣山门。你现在很好,让为父骄傲的很,也是崔家的骄傲,但你现在是洛师引的左右手,父亲不希望你为我们辜负了大师引的厚望。”
崔赐玥正要说话,却听到崔赐珏插嘴道:“父亲,先别说这些了,……既然已经回来了,就住两日再走吧。”
崔书罕张了张嘴,心道既然没什么动静,约是自己想的严重了,就勉强笑着点了点头。
赐月小筑安静下来,崔赐玥取出禾焰给她的药服下,带着疑惑,也带着倦鸟归巢的满足,很快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