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家算是将门之后,上一代曾官至七品委署前锋参领,但到了这一代就没落了。崔书罕曾往煊学学武,回到家乡便被授了官职,后来又调到抚阳城任安抚司佥事,但也只是个七品官。
书房窗子向东,能看得到刺目骄阳,也能看到远处大块的云朵朝着日头堆挤过去,一片包裹之势惹人心惊。崔书罕正坐在书桌前,见二人进来后道:“圣上有旨,调职风都任兵马司副指挥,两月后风都赴职。”明明是喜事,崔书罕却皱着眉头。
“恭喜老爷(父亲)”崔夫人和崔赐珏同声道。
崔书罕摆摆手,“只是平调而已,夫人,内院的事儿你去安排一下,赐珏留下。”
虽说是正七品平调,但可是入都城任职,谁都知道肯定不一样。崔夫人弯着唇角退下。
崔书罕看向崔赐珏道:“赐珏,你妹妹的书读的怎样了?”
崔赐珏笑道:“父亲一向疼赐玥,她如何您还用问儿子。兴趣广泛,好奇心强,早把家中藏书翻过几遍。但没有定性,感兴趣的一天读两本,不感兴趣翻几下就扔。六艺都摸过,兴致过了就放下了,好在聪慧,都能学个八分。不过女儿家书读的好不好也不重要,六艺也不用精,长大收收性子找个疼她的婆家也就是了”。
崔书罕的食指一下下的轻扣书桌,暗暗笑了笑,眼里映出一片柔色,他轻轻摇头,似乎在摇掉一些无法抹去的记忆,回到了眼前。对赐珏说:“赐玥不同于词姝,极聪明,也有慧根,若能好好调教,倒不浪费她的天资。所以为父想送他去鸿煊山扣山门,你意下如何?”
崔赐珏楞住了。
鸿煊山。鸿,大也。煊,光明。鸿煊山是天下三国有志之士心之所向,这是因为鸿煊山是煊学所在之处。煊学是前朝吕氏皇室于安乐三十年所建,煊学建成后的吕氏近百年的统治时间里,不少能人异士和国之栋梁早年都在此求学。
安乐一百二十五年,吕氏第七代皇帝吕代禹在位时,闽王吕代绨起兵谋反,祸起萧墙,自此天下大乱。虽然自此皇室没落,但新崛起的几大世家大族仍旧兴办煊学,保护煊学。再加上鸿煊山的地理位置极为特殊,一面靠海,三面群峰林立,一面山峦横入内腹,山势奇异,进山道路蜿蜒曲折,又加上煊学之人所布的各种阵法保护,所以尽管多年战火纷飞,却一直未受波及。
安乐一百七十二年,风靖统一鸿煊北面大陆,二月一日,宣国号为风启,定该年为风启元年。同年五月,鸿煊山南部洛祥啼立国,国号大治,洛祥啼登基为帝。风启五年,东部輫家宣布自治,收复风启和大治未及之处,輫家主輫复为帝,国号盛元。
当三国之势渐趋稳定标划界之时,三国对鸿煊山的态度微妙的很。听说风启二年时,风靖曾带兵攻打过北鸿煊,但不知为何才入鸿煊三日就鸣锣收兵,此事便再不提起。现在的三国与鸿煊山接壤之地均无界碑,似乎这事被忽略掉了一般。煊学已经自成一势,地理条件优势加上厚积薄发的实力,没有任何人可以小觑。而且无论是谁,凡有鸿鹄之志,不分男女,不管年龄,均可入山求学。到了三国初具雏形之时,煊学前任师宗曾明言,鸿煊山以学为天,各国学子在煊学不准因政起争,否则将倾尽煊学势力进行严惩。所以今日的鸿煊山完全独立于三国之外,既是三国最高学府,又是三国中立区。
尽管煊学不拒任何人求学,但并不是每个求学之人都能得偿所愿。煊学每五年举行一次扣山门,每次仅有十到二十人能成为煊学门人。两年后煊学进行宗试,宗试后又淘汰一半。宗人进学一年后可参加尊试,通过可称为煊学尊人。据说除了煊学尊人,还有个叫煊学舍人的称号。但煊学尊人每次尊试也就出一二个,自有开学之日起到现在近二百年也就五六十人。那煊学舍人的称号算是传说,少有人提起。不过因为煊学二百年的累积,仅仅是煊学门人、宗人也能让学子光宗耀祖,出尽风头。三国开国后封官拜相者多有煊学门人的称号。所以每隔五年,各国才俊大都会前往鸿煊山扣山门。虽然男子居多,世家大族的女子也不少。
崔赐珏知道父亲就是煊学武门宗人,但具体如何父亲却从来没有提过。崔赐珏回神后道:“自然是好事,妹妹不喜女学,煊学包罗万象,也许有她喜欢的,只不过……不知道妹妹意下如何?还有,……煊学的费用可是一笔大数目。”。
“费用你不用担心,扣山门是在八月,你送赐玥前去。若是成了便罢,不成的话你先等在那里,等我的信儿。”
……
崔赐珏回到哲嘉院,看到院中桑树上有新挂上的小竹管。他四下看了看,轻点地,掠出院墙,片刻来到溯阳城东的五花长亭。亭中一布衣男子坐在一边,见他上来,急忙行礼道:“属下已经按照公子的指示排查了,这是名单。”崔赐珏道:“这几年跟在我身边辛苦了,待这事一了,你就可以回到你主子身边讨赏了。”一边说着一边打开了布帛,打眼望去,瞳孔却猛的一缩。他慢慢将布帛折好攥在手里,抑制住心中的惊涛骇浪,状态提醒道:“对了,这名单都有谁知道?别走漏了风声。”
“回公子,这名单是属下亲自核查的,没有第二个人知道。”布衣男子恭敬回道。崔赐珏笑着点了点头,道:“好,你先回去吧。”布衣男子行礼转身抬步。却听得身后风声顿起,还未回过身,却发现一根尖利的树枝穿透了他后心,他艰难回头,眼珠爆起,手指不甘的指向崔赐珏:“你……。”然后倒了下去。崔赐珏冷冷看着他,确定他已断气,看了看四周,拎起他的尸体向前面山谷走去。
回到家,崔赐珏锁上房门,将染了血的布帛摊在桌子上,久久地看着那个名字:刘虎。五年前在邺城老酒馆接走那个孩子的人叫刘虎!别人不知道,崔赐珏可极清楚,邺城的确有个刘虎,他是老宅的人,是父亲的人!而且……赐玥是在五年前由邺城接到抚阳的!她没有以前的记忆!父亲说她四岁,可这四岁五岁又能有多大区别?……风元溢要找的那女孩子居然是崔赐玥!盛元人!崔赐珏只觉仿佛置身寒窑,全身冷的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