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赐玥在医门服侍大师引的第二日,风启有震惊天下的大消息传到了煊学。八月三十,皇帝风靖京外遇刺意外身亡。风都府衙有证为太子死党门客所谋。朝中几堂闹的不可开交之际,靖皇党的元老太博拿出了按而未发的废太子遗旨,这谋算有了可靠缘由。
虽太子不知情,也是冶下不严,再加上靖皇早有旨意。这太子算是彻底跟皇位无缘了。靖皇立国后除战死的,只余三子,前太子风圣启与璟王风圣之,还有一个年仅七岁的风圣安。于是风启三十二年九月初十,璟王风圣之登基为帝。
崔赐玥自然知道风启也换了皇帝,但议论几句之后就再于自己无干,除了照顾大师引,又开始担忧师哥。因为听洛鹤莂的口气,尽管不舍,但为了玄门传承之故,还是想换掉大全引。
待洛鹤莂的身体恢复的差不多了,一直处在紧张与担忧中的崔赐玥终于抽出时间要到瑶水湖练魂,也是想念那人了。
不过,有一阵儿没见那人,崔赐玥对于再见有些踌躇。因为在医舍时,她听到医女们的闲淡。说艺门大全引白悦音常去漠峰见路原枫,言辞间是那种风月的调调。
崔赐玥疑惑丛生,到瑶水湖时一直是惴惴不安的,但到了没多久,路原枫依旧出现了,仍然是剑眉含情,初雪冰融的样子。崔赐玥打消了自己的疑惑,或许也并不是真的打消了自己的疑惑,只是不想问罢了。
但美好的日子没有持续太久,也就是两周吧。那日,两人像往日一样并肩而立,看着远处火烧般的晚霜,体会着鸿煊山夏日的风挽起彼此的衣与发的惬意,还有彼此跳动的气息。在天边还有最后一片红霞时,路原枫轻轻开口了,“我要回风都了。”他的声者很平静,“直接出山,不会回来了。”
崔赐玥的心如同天边的落日瞬间沉了下去。上一届的在山学子将近学满十年的,有些就会选择离开煊学。他也要同闻人惜一样彻底离开这里,那自己呢?崔赐玥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能说什么。
路原枫转身,低头看她,“赐玥,……你回风都……同我一起如何?”
崔赐玥反应不过来,只是望着那双星目流出的光华。
“你母亲不喜你,你不必回家,我…可以给你个新的去处。”路原枫继续,玉面微熏,好在天色已暗,应该不容易看到。
崔赐玥的眸子一亮,却又暗了一下。因为父亲从未提过要自己回风都,这些年,话里话外都是要自己永居煊学。
见崔赐玥沉默,路原枫似乎也不知道该再说些什么,隔了好久才道:“你……下山前,传信给我,放在漠峰东麓南起第四颗云衫上的灵鸽巢里,我……好去接你。”路原枫突然一停,墨瞳轻轻向后扫了一下,抬手将崔赐玥鬓边一络散发理到耳后,收回手后,深深看了她一眼:“我不再来这里了,但我会一直等你的信儿。”
路原枫消失了。崔赐玥突然发现自己对他知道的太少太少,但是……。崔赐玥心里乱糟糟的,独自在岸边站了一会儿,才心事重重地往回走去。
崔赐玥并不知道,在她身后的杜松枝头上,一袭酒红色的身影寒山般的屹立,桃花眼像是结了冰。洛明灏清楚地知道路原枫那一抬手妥妥是给自己看的,因为赐玥鬓边那络头发飘散着同样很美!但即便知道,自己还是很生气,若不是那许多的不得以,一定将他的手跺了!
上央谷的气压莫名变低了,不知为何大全引突然变地乌云压境般的阴沉,学生们全都绕着大全引走,无人敢惹。但最不该惹他的却还得要惹他。崔赐玥医门玄门两头跑地忙,在整理补充侵肌入骨的残章时,还是要问他古寒制法。他半晌不说话,似乎在压抑什么,半晌后只冷冷说了句:“爷处理,你放着吧。”
崔赐玥倒是对这种忽冷忽热的皇叔真正宽容起来。任谁知道自己没有几年的寿命,任是再通达不羁,情绪是管不住的蛟龙,总有阴天下雨。更何况以洛鹤莂对传承的看重,师哥这大全引之位可能真是有些摇动,尽管是师哥救了他。崔赐玥完全忽略了他的雾霭阴霾,怀着感恩和怜悯尽自己的心力宽容着他。
洛明灏阴天一周后,一日同贝灵一起来了医舍看大师引,洛明灏似乎恢复了几分妖娆之态。站在一旁的崔赐玥突然觉的自己“了解”了洛明灏的矛盾和挣扎。师哥心有所爱,但又不能同贝灵一生长久,才会这样患得患失。
情窦初开的崔赐玥悲天悯人着这不能一生相守的遗憾,又想起洛明灏救了自己的性命,总想着能为他们做些什么,于是萌生了个大胆的想法。刚开始觉的有些不靠谱。但这个不靠谱的想法一直都没有消失,反而越来越清晰,弄的她坐立不安。纠结几日后,崔赐玥终于觉的自己无法放弃这个想法,于是去了趟全门。
崔赐玥站在炫渡安面前道:“大师引,您曾说要我去医门学《经络精义》,我正好在医舍照顾大师引,能不能现在就学呢?”
炫渡安挑眉,“当然,学医门绝学不用选时候。能多一个人学医术,宴喋大师引他高兴着呢。”
崔赐玥试探道:“除了这个,我能学别的吗?”
“你想学什么?”
“……学医方。”
炫渡安奇道:“你什么时候对这个感兴趣了。为师让你学医术是为了自保急救,方子那东西太耗时间,于你也无大用。若说学的话,只要是冶病救人的,宴师引应该都会同意。这个无所谓,经络精义你可一定要学会!”
崔赐玥捏捏手中的大全引志,点了点头。
崔赐玥回到热崖医舍前,有几日未见的洛明灏拦住了她。
洛明灏开口惊到了崔赐玥,“你要回风都嫁他吗?”
崔赐玥一下子变结巴了,“你……你你……在说什么?”
“说你同路原枫。”
“师哥你……”
洛明灏静静地看着她,崔赐玥渐渐平静下来。师兄妹两人坐在医舍前的一八角小亭内,这是自从侵股透骨后,两人的头一次坐在一起。崔赐玥终于道:“你怎么知道的?”
“前些日子路过瑶水湖时,我看到了你们。过去找你时,听到你们的谈话。”洛明灏没有说路过的时间太长了点儿,但后面的话也说不下去了,只故作轻松道:“你……会走吗?”
“我……不知道。”
“什么叫不知道?”
“理智和直觉都说不该回去,但我……的心却想回去。”
崔赐玥简单一句话,洛明灏的心却直入寒湖。知道是一码事儿,亲耳听见却又是一码事儿。本来想好的种种劝解和千般理由都被这一句“心想回去”堵了回去,一句也挤不出来了。
崔赐玥的眼睛飘向远处,声音似乎也远了,“……何况,我家也在那里,我也想我的父亲、母亲、哥哥、姐姐。”
洛明灏勉强笑了笑,自己都觉的脸上的肌肉有些不听使唤。他屈腿站了起来,呐呐道:“这样啊!”
除了同闻人惜,崔赐玥从未同别人谈论过这些,更何况是一个男子。尽管是面对着口无遮拦,毫无忌讳的师哥,她的脸还是慢慢红了。晚霞照在她的脸上,发着醉人的暖光。洛明灏呆呆地看着她的侧颜,仿佛能听到自己的心被簋凉之冰再次冻住的声音。
崔赐玥看向洛明灏,洛明灏桃花目轻移到一旁,不想再看到她为别人在发光了。崔赐玥道:“就像师哥与贝尊人一样,都是彼此的阳光。”洛明灏的心神都被那句“心想回去”和她小脸上的光芒冻住了,压根没有注意到崔赐玥后面在说什么。
崔赐玥也站了起来,“师哥,时候不早了,我得走了。你也快回吧,贝尊人应该快到了。”洛明灏望着她身上跳动的橙色,居然觉的这样的色彩也如此灰暗。她刚才说什么,贝尊人?
洛明灏回过神来,自然……,这样……也好。夏末的日头还是很烈了,四周也都是生机勃勃,但洛明灏却觉的侵肌透骨的阵气太强了,都影响到了这里。
崔赐玥走了。洛明灏又坐了回去。自己这样的短命鬼能给她什么呢?路原枫的眼神他虽然极不喜,却也不得不承认,那是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的渴望。即便不能为妻,凭他的身份也不会亏待了她吧。尽管路原枫娶不了她,但总有些真心在她身上,更何况她的心也给了他,那里还有她的家。于她而言,这样的归宿也许不错。只希望那个混蛋能为自己的真心留些余地。
只是自己呢?自己该如何?洛明灏掏出怀中的锦袋摸了摸,万相大杀的消息只从风元沐那里换了两粒簋凉杀,再在只有一粒了,该去找了,但是寻不寻又有什么意义呢?远处传来贝灵的声音,洛明灏不想应,也不想动,只是这样默默坐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