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焰见过各种病人,对于病人的痛已经快无感了。但见到崔赐玥这隐忍无助的样子,心却猛地一抽,无意识开口道:“还得半个时辰才能清理干净,你想些开心的事会过的快些?”
“能让哥哥陪我吗?”崔赐玥的声音都颤抖了。
禾焰一楞:“你刚才听到了。”
见崔赐玥疼说不出话来,禾焰点了点头。不一会儿,淡淡的竹香飘了过来,一双温暖的大手握住了她不断颤抖的小手。崔赐玥望着崔赐珏,眼泪终于滚了下来。崔赐珏用指腹擦去她眼角的泪,却有更多的泪流下来。
崔赐珏笑着安慰她:”玥儿,忍一忍,等好了,哥哥带你吃好吃的。”
待这阵疼痛过去,崔赐玥边哭边笑道:“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你给我唱个笨鸭丫头,我就不疼了。”
崔赐珏呆了呆,崔赐玥小时被娘亲罚,崔赐珏去哄她,没什么办法了,就胡编了首歌唱给她听,逗她乐。现在的崔赐珏已经二十岁了,已是玉树临风的七尺男儿,这可如何唱的出来?
禾焰瞪大眼看着,没想到的是,“笨–”,崔赐珏张口。
崔赐玥却打断了他,哭笑道:“不疼了。”
崔赐珏眼睛里有了层雾气,轻声道:“玥儿,你……快些好起来。”
反反复复,直到最后一丝寒气吐出,崔赐玥冷汗淋漓,终于又昏死过去。崔赐珏的心生疼,却仍旧笑呵呵地同崔赐玥聊天,甚至将崔赐玥爱吃的菜都报了一遍,看着崔赐玥再次昏过去,他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禾焰上前将已经变的透明的勾寒清抹去,快速洒上伤药,将伤口包扎,又快速处理背后的伤。一翻忙碌后,叮嘱一旁医女:“给她换身干净衣服,保持伤口处干爽。肩胛骨和肋骨多处骨裂,不能用力。”犹豫了一下,走到崔赐珏身边,将其带到外间,以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道:“这些都还好,只是她的腿……,”禾焰气愤道:“本来我早就求了我大哥,结果智门递了块赤字牌过来。宴师引不在山,大哥只能去医门了。”
阮启宸正走进来,见到低语的两人,问道:“处理好了?我可以进行了?”
禾焰望着阮启宸,心头不安,如何能让他给崔赐玥看伤?但自己没有资格医煞伤。禾焰一咬牙,拦住了阮启宸,深望着他的眼睛道:“我帮你!”
阮启宸看他的神色有些心惊,笑笑道:“那自然好。”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里间,崔赐珏眯了眯眼,也跟在后面。
阮启宸用眼角看了看寸步不离的二人,脸上却还是淡淡的,动手检查崔赐玥的右腿,小腿洁白如玉,但仿佛一块千年冰雕,没有一丝活气。手指按压,居然手指有被冻住的撕扯感。一直到膝盖的上方才有了一丝柔软。阮启宸轻摇了摇头,看向崔赐珏:“崔兄,煞刀入体,很难冶。”
崔赐珏深看阮启宸的眼睛,“难不难我不管,冶好她!”这句话里似乎有了威胁的意味。
阮启宸没有抬头看他,平静地说:“我自然会尽力。”说完便走到一边桌子上开始写方子。刚写完,禾焰上前要看。阮启宸不温不火笑道:“禾焰,你在医门的时间比小弟长,一人一方的道理自然比我清楚。”崔赐珏却道:“让禾尊人看一下更有把握。”三人正胶着,外间门口传来嘈杂急促的脚步声,帘门高挑,宴喋、洛明灏和洛鹤莂走了进来。禾焰大松了一口气。
宴喋直接对阮启宸和禾焰挥挥手道:“我刚回来,才知道玄门出了这么大事儿。你们都回热涯谷吧。”阮启宸谦和有礼的笑了笑,折起方子离开了,禾焰却不动,宴喋倒也没再轰他,只是走上前去看崔赐玥。
莂居一阁内,洛鹤莂与洛明灏对坐,各执一青玉茶杯。桌上香炉袅袅,象是两人说不清的复杂心情。洛鹤莂先放下茶杯,最先开口:“你个死小子还在怪我?”
洛明灏神色不明,仍旧看着手中茶杯。
“你什么时候看上你师妹了!”洛鹤莂单刀直入。
洛明灏震动了一下,没有说话。
洛鹤莂细细地看了他一会儿道:“你纵然进去找到她又如何?一起死在里面?”
“哪有什么一定,她没有死,而且还同路原枫一起出了阵。你虽是我师引,但没权力干涉我的事,更何况还使坏招打晕了我。”洛明灏声音冰冷,像是换了一个人。
“此次能破万相大杀那是万幸,若是换个地方她必死无疑。我不能一下子失去两个全引!”洛鹤莂提高了声音。
洛明灏当然知道对他来说此举无错,于是未再接话,室内一片寂静。
“虽然她生还了,但后面的麻烦会更多。”洛鹤莂看起来忧心忡忡,“看起来玄门内宗的矛盾扩大到其它了。路原枫并没有玄阵煞力的伤,普通的医门尊者都冶的了,根本无需出赤字牌强拉走倪祈,这摆明了是不想赐玥好起来。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想要什么?”
“不难想。”洛明灏淡淡道。
洛鹤莂抬头看了看没有什么表情的洛明灏道:“赐玥是个好姑娘,但毕竟是风启人,你们没有什么可能,你最好收了这份心思,以免徒增事端。”
洛明灏没有回答,心思停在那句“你也最好收了这份心思”上。心中苦笑不已,若是可以,这心思也早就收了,不会到今天这步,前行不得又无力后退。侄儿师博一生痴迷于玄阵术,哪里会知道这儿女情长这舍不得离还乱的心境呢。洛明灏正要再说什么,外面传来扣门声,进来是上央管事,他神色严肃,上前附在洛鹤莂的耳边说了些什么,转身退出。
洛鹤莂眼神变的凌厉起来,冷哼一声道:“他们倒真心急!”
洛明灏没有问,他隐约知道会是什么事儿,于是放下那个话题,重新回到眼下的问题来,“她的腿不知道会怎样,大师引目前是什么意思?”
洛鹤莂没有犹豫,“目前要保。”
“若冶不好了呢?”
洛鹤莂没有说话,眸中有些哀伤。洛明灏了解洛鹤莂,他没有再问,因为那个答案让自己很不舒服。那日崔赐玥触阵后,他没有拉回她,却看到了那支锯齿状的小草。洛明灏突然意识到,还有人在利用万机大杀做局,针对的是崔赐玥,而且是死手,而这次自己居然没有防到。也是在那一刻,不光洛鹤莂看到了自己的心,洛明灏也真正面对了自己的心。那一刻,自己唯一的念头就是进去,陪着她,让她别害怕,即便是死。现在她一身是伤的出来了,洛明灏突然觉的,现在还能护着她,未尝不是种幸福。既然大师引没有弃了她,那么她的腿一定要好,她的小全引之位也一定要坐好,洛明灏冷冷一笑。
师徒两人一前一后往上央谷正堂走去。众人见大师引来了,纷纷起身见礼。洛鹤莂还点了点头,洛明灏理也不理,直接在洛鹤莂的另一边坐了,今日的大全引锋利如刀,给正堂带着一阵阵寒气。
“大师引,小全引如何了?”开口的是花珞。花珞很焦急,但洛明灏才不信,他觉的今日在此的都心怀叵测。
洛鹤莂道:“腿伤的比较重,被煞刀伤了。”
“医门怎么说?”一络腮胡子问。
“还不能下定论。”洛鹤莂叹了口气。
几人互相看了一眼。正常突然安静下来。也是……这不能下定论的事是决定不了什么的,至少现在是这样。但洛明灏知道现在还没有完,所以动也没动,只是等待着。
果然,一尊人犹豫着开口了,“有人说是小全引触动了杀阵,不光自己遭了灾,还连累了路全引重伤。”
话音一落,正堂里就热闹起来了,大家一边观察大师引的表情,一边切切私语着。“煊规”、“处罚”、“逐出煊学”的字眼不绝于耳。
洛鹤莂半眯着眼,手指磨搓着一块核桃木,一直等着声音落了,才淡淡道:“你们想说什么?”
宁以辚下首的一苍髯如戟的男子道:“若真是如此,这就有些麻烦了,这煊规如山啊。”除了宁以辚和花珞,众人纷纷点头。
“哦,按煊规该如何?”洛明灏看起来有了些兴趣。
“这事闹大了,惊动了整个煊学,听说路原引重伤不起,生命垂危呢。深究起来,只怕小全引要被逐出山门了。”
“是啊,我们求求情,小全引此番也遭了这么大罪,何况还破了万相大杀,就从轻处罚吧。”
“依你如何处罚?”洛明灏笑的很危险。
“至少……不能再做全引了。”那学生在洛明灏的桃花目下低下了头。
“那我岂不就没有师妹了?”洛明灏面带遗憾。
“大全引何出此言?自然再择才德兼备的学生承担。”那苍髯男子急道。
“哦?那谁是那才德兼备的学生?你吗?”洛明灏的语气有了几分狠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