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进入崔府主院。堂屋主座上坐着崔夫人。崔夫人年纪三四十岁,看起来保养得当,肤色嫩白,面色端庄。崔夫人的父亲是翰林院检讨,虽然官不大,也算是书香之家,所以眉眼间倒是有股儒雅之气。主位左下方是姨娘肖氏和女儿崔词姝。肖姨娘本是夫人身边的贴身女婢。在夫人生下崔赐珏四年一直未再孕,就做主将她抬了姨娘。没多久肖姨娘生下了崔词姝。崔词姝八岁,刚刚开始抽条,长得几分象父亲,又有姨娘的几分柔弱之风,这几年在母亲的教导下确是端庄大方、知书达理。崔赐珏远远看去,母亲面色不悦之色。肖姨娘正示意崔词姝坐好,因为崔词姝正好奇地探头看着两位“客人”。一位是肤色微黑,体态丰盈的妇人,脸色通红,手里拉着一个正在呜咽的男孩子,手臂上缠着着白色软布,应该就是赐玥嘴里的“死胖”了。
崔赐珏拉着赐玥给母亲见礼。崔夫人对崔赐珏温声道:“珏儿今天回来的倒早,用过午膳了吗?”
“母亲,儿子一会儿再去。”崔赐珏撩了长袍坐下。
崔夫人眸光转向崔赐玥,眼底深处划过一道暗流。盯着她波光潋滟的眼睛,眉眼一沉,道:“赐玥跪下!”
崔赐玥缓缓下跪,咬着唇瓣呐呐道:“女儿不是故意的,女儿只是……”。
“混帐!身为官家小姐,私自出府不说,伤人之后还不知悔改,巧言狡辩,你的礼教哪里去了?养不教祸至,今天得让你好好长长教训。”崔夫人啜了口茶,接着一字字缓缓道:“禁足赐玥小筑,板子十下。管家,施家法。”
堂屋内一片安静。崔赐玥一脸茫然,好像没听懂家法是什么。“黑胖子”一下子忘了呜咽,忘了做出“严重伤害”的样子,那丰盈微黑的妇人也愣住了。自己男人只是个在官府任职的衙司,虽然是爱子心切,但还不是无知。自己只是一时起急讨要一口气,儿子也没啥大事,对方赔个理下个台阶也就到头了。只是没想到这崔夫人治家如此之严,这真是要伤了崔家小姐,伤了和气,两家男人抬头不见点头见的也终是别扭。正要开口,却见自家儿子却跳下座位,跑到前面。磕磕巴巴的说:“夫人…别打玥儿,我给玥儿拿我长姐做玫瑰汁涂脸,大概是力气大了,弄疼了她……不要打她扳子……。”
崔夫人的脸色更沉,眸底一片暗沉:“住口!小小年纪,勾结外男,板子加十,给我好好打。”
崔赐珏顾不得其它,赶紧站了起来:“母亲,这话重了,他们还小,不懂男女大防,只是玩闹罢了。妹妹刚刚大病初愈,禁不起板子,念在她年纪还小,又是初犯,就饶过她这次吧。”肖姨娘和崔词姝也忙起身求情。崔夫人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醒了一醒,脸色稍缓。那衙司夫人见状也赶紧起身,讪笑道:“只是有些小误会,再说皓儿也无大碍。千金之躯真要有所损伤,我们也心里不安。家里还有事儿,我们就先告辞了。”说着拉着死胖往外走。
那小胖孩走了两步却又回到座位那里,从下面取了个小木钵,不死心的走到仍然跪着的赐玥身边,小心道:“妹妹,这真是玫瑰汁,不是酱豆腐,长姐说用她涂在脸上对皮肤好,所以我才偷出来给你的,你别生气。”边说边将木钵往赐玥手里塞。大概是吓着了,手一时没端稳,一钵鲜红的汁水一歪全数洒到了崔赐玥的脸上,崔赐玥双手下意识一抹,就看到了满手的艳红。
崔赐玥好象做了个梦,梦到自己在一棺材的鲜血中泡着,棺材被钉死了。她心里有条怒气暴长的龙,驱着她想去抓,想去咬,想去打,好象这样才能让这暴龙安静下来。而她不知道的是,自己确实也这样做了,晌午崔家主院发出了撕裂般的尖叫,一片混乱过后,一个少年沉声道:“快去找老爷。”
傍晚,崔家恢复了安静。赐玥小筑上了灯,崔赐玥自从晌午被崔赐珏点了穴,又被灌了安神汤,一直躺在雕花小床上,似梦似醒,小手握紧又松开,手心一片红。崔赐珏坐在床边瞅着她。一身形魁梧着官服的男子坐在房内桌旁,眉心紧锁,似在思索着什么。
“父亲,要不再请府外大夫再诊。这晕血之症也…严重了些。”
“不必了,世上之大,血晕之状也不尽相同。”官服男子抬起头,一双浓眉入鬓,显出刚毅之色。又开口道:“让他们伺候小心些,尽管不要让你妹妹见红色,……大了就好了”。说着,崔书罕起身,走到床边,低头看着崔赐玥,捏了捏女儿的小手,眼底浸出一抹复杂的温柔之色。
崔赐珏看着这样的父亲,脑子里又闪过母亲那冷厉的面容:“父亲,娘亲那里……”。
崔书罕背过手,走到窗边,淡淡道:“你母亲那里我会知会的。”
“娘亲是不是不喜妹妹?”崔赐珏终于问了出来。
“……,你娘刚怀你妹妹时,有相卦之人说她腹中之子命硬伤亲。后来你娘亲生她时又差点没了命,你娘亲多少就在意了……。”崔书罕缓缓停了话。
赐玥小筑里静静的,只有几个人浅浅的呼吸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