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风元潞仿佛一块碎玉,残败散乱。他眸光散乱,似乎大梦初醒。他仿佛没有看到暴跳如雷的禾焰,只是仲征注视前方。当他看清时,不由自主的悸缩了一下,这才发现之前一切并不是梦。
风元潞起身想往串瓷玥尸身那里去,只一步就停住了。悔与愧重若千钧,拖住了他的脚跟。接着,风元潞惊觉自己在他们面前悲戚的资格都没有。风元潞征一会儿,右手一抬,击向头顶天冲穴。生煞被剥离,煞力蜕变为真力,却依旧骇人。但这平地惊雷的一击后,风元潞毫发无损,他的铜皮铁骨仍在。
禾焰不怕死地上前推他,正想说什么,手一顿停在了他心口中,冲口而出的活戛然而止。这是什么动静?禾焰本能去按他的脉……,一触之下就松了手,“你……!”禾焰一下子熄了火,这样活着也不能说不公平,尽管这同自己想要的不一样。
风元潞拂了拂心口,果然是空的,但那跳动感是哪里来的?这样算是人么?但这根本不重要,很早以前就已经不是了?
禾焰震惊过后,才想起刚才要问的问题,“你对她做了什么?”
风元潞点头又摇头,刚开始言辞混乱,“我……不,不是我,是它……,它确定宿敌在她心里,所以它……出手封心,不……,那决不是我。只是那煞封……不同往日,失了精纯。她该是有所察觉,所以与我周旋,确定了这唯一的异数。我虽提防,但并不相信这个异数真有碍大局,因为即便不精纯,没有我的煞力相助,谁也碎不了封。”
“但你还是心存疑虑,否则你不会上当。”
风元潞喃喃道:“那灵心簪……落池的反应,我以为……,她是故意的。”
“你担心灵心簪于煞封不利,何况是不精纯的煞封。瓷——玥她……”禾焰用了很大的力气才说全这名字,“知道,灵心钥是你唯一不了解,所以可能心存畏惧的东西,你不会放过这一点儿可能!”
风元潞慢慢点头,神情呆滞,“这的确是机会,可……,”风元潞抬头看向禾焰,“可她从不工于心计,也未谋算过什么,……?”
禾焰悲凉一笑,“她不做不等于她不会,她一直简单不等于她不会筹划。她敏感机警,洞察人心,知道我们每一个人。她知道你的心早不是你的,除了筹谋别无他法。她知道輫子尧,无论他言语如论,心情如何,只有在断定她真有危险时才会不顾一切地倾力出手。但他又理智冷静,若多给他一瞬,他都能做出正确判断,所以才用事发突然、断情抽身和机簧之术赢了那一瞬。她也知道我虽会倾力相助,但同輫子尧一样,若知道结果是她亡,哪怕是换得生灵霈降,临到头也会手软。所以她以棋为笔只告诉我八分。只……有一个人她瞒不了。”禾焰说着,看向了孟浔堇,那眼光说不清是谴责还是同情。
从断魂戟飞出后,孟浔堇一直都没动,似乎听不到也看不见眼前的一切。直到此时,孟浔堇才缩了缩手指。
禾焰提高了声音,“浔堇?”
孟浔堇似乎被这一声逼进了墙角,他努力了一会儿,才发出声来,那声音嘶哑,完全不是往日。
“断魂戟会立清全门规束缚之人的债,其实,若按断魂戟的标准,所有的全门全引都活不长。这才是它被供在羁规所的真正原因。只要它不离开那屋,就还有周旋余地。她——当着断魂戟言谎,还被指了出来,若我不动,那戟会让她人魂俱灭。若煞息不得除,这就是她了结自己的办法。可若做普通兵器,那戟不会动魂……她——知道我会怎么选。”
禾焰眸中那一丝责怪消失。孟浔堇喃喃道,“以棋为笔时,除了木板下的机簧,她只多给我写了一句:‘成全全门之义。’这意味着全门与断魂戟之约彻底结束,全门全引再不用活在做不到的恐惧中。身为全门大师引,她如何会退?”
孟浔堇突然看向禾焰大喊,“禾大哥,我代替不了她!我……,从来就代替不了她。”
所有人都沉默了,灵宫彻底安静下来。不知什么时候,凉凉的、细细的雨滴轻轻落下,密密打在几人脸上、身上。但没有人讶异宫内如何会降甘霖,因为这实在像极了几人的心,冷冷地、湿湿地。
……
煊学慎独院厅堂此时的气氛与东鸿灵宫内的悲戚大不一样。七日前,崔赐珏带了生命垂危的风元溢上山,消息送到岱七裕这里时,岱七裕刚看完玄门卜术敏师引的几个字:紫薇九斗大变,紫气侵王星,主邪局。
于是那时起,这里人进人出,气氛紧张的如满了弓的弦。炫渡安从来了就一直坐在这里等消息。虽然他除了更沉默,与平常没大不同,但岱七裕知道,他袖中的手一直紧握,该是紧张到极点。
东鸿煊早就被围了起来,所有的动静都被第一时间送入慎独院。半个时辰前,煊影的哗然突然传到内厅,岱七裕带头冲了出去。东边的天空如同火烧,赤金的光圈正一层层晕开,吞没了上空越来越厚重的雾霾。随着那光圈变大,众人都觉得心头发亮,似乎多年积厚的尘土被洗了去,露出里头的新鲜来。
已经是四月天,但今年的春天十分诡异,虽然该暖暖,该绿绿。但是,除了花天下中玄化的花朵,居然没有一朵凭天而绽的。此时,这被闷住的花期突至接踵而至。煊学之人能看到身旁,地上,角落里都有绿植以看得见的速度出苞绽放,一时间全地逢春,美不胜收。
煊学人此时还不知道,这并不是煊学独有的奇观,天下三国都在一片沸腾之中,因为就连三国周边的荒漠都有泉涌流。通古博金的人知道,传说中前朝吕氏开国时曾有这样的情景,而这个传说的真实性早就被人们的学识与经验否定了。现在亲眼所见,众人才意识到自己的有限。
院门进来一人,却是绝少见人的敏师引本尊。苍白透明的皮肤上的几分喜色,让人不太习惯。他迫不急待地对岱七裕道:“正局只有一异,居然整个翻盘!金光万丈,流星向上,乾坤遇春,大正大吉。”
岱七裕还没说话,炫渡安一把抓住了他,“正星如何?”熟悉炫渡安的人知道,他从不相信卦相之说,有此一问只能是急不可耐。
敏师引正要开口,凤锦跑了进来,大叫道:“大师宗,东鸿四围瘴气消散,面貌大变,整个鸿煊山成为一体了。不过,洛全引与崔少主还是无法深入。”
黄茭冲了进来,“炫师引,羁规所断裂,全门规被毁!”
炫渡安不耐烦地一挥手,“那玩意毁就毁了吧。”正要再问敏师引,又有煊影跑进来,“找到言无惧了,他已经死了。煞兵都醒了,但各有损伤。”
慎独院越来越热闹,敏师引受不了如此喧闹,冲炫渡安摇了摇头就离开了。炫渡安坐了回去,一颗心开始往下沉。
当慎独院安静下来时,郁梓天出现在院中央,掌心托着一坛酒。岱七裕一直在院中踱步,停下来看清那坛酒时,眉心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