串瓷祈当时一下子噎住了。这不是他第一次被他爹噎住,当年自己总是暗笑瓷祈,觉得他拼命想他老子面前充大,但每次都被他老子盖得死死的。因为注意力都用于笑瓷祈了,所以这话只停在表面,压根没怎么往深里去。现在再想起,却一下子直接扎到了心里。
再想到闻人家主说到串家为串家之责几尽灭了门户,輫子尧觉得自己找到了车非平裂身出入灵宫最后暴毙的本质:他扛起了做错事的代价,所以才换得了先祖存活为相。但輫家先祖致死都没悔改,代代口诛车非平、高举先祖,实际上却在车非平身亡的代价下生存。……所以,輫家的债还未尽,肮脏的輫家人还不能再担重修灵宫之职!
輫子尧的眸光停在了黄金梁柱上,似乎在那一尘不染的金柱上看到了车非平的血。輫子尧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只是……如此一来还能再见到她么?若是不能,至少自己为她舍命,而可择也不用活在輫家之诅中,自己可以闭眼!輫子尧毅然站了起来。
……
輫子尧魂力爆起,不留一分,直卷黄金梁。黄金梁犹如整个沉甸甸的輫家,压得輫子尧喘不过气来。车非平从哪里将它带来,自己就要将它送回哪去,在这之前,必须要将它挪上百尺隐山山顶。輫子尧用上了毕生所学,可即便如此,当他再见灵宫锦标时,也已经魂力殆尽,手脚酸软。
輫子尧心中隐约好笑。輫家嫡长代代为了改骨而选妻,求得是子嗣能像吕家一样成为武学高手,可以对天下文武双治。努力没白费,自己这一代取代串家成了武学高手,但却是在做被先祖弃绝的事儿。人算不及天算的原因是人算被算在天算里!
此时,距风元潞进入帝王道已经三天,輫子尧一边打坐调息,一边仰头望着空中正变得五光十色的灵宫,准备着那最后时刻的来临。他希望到了那里,至少能再看她一眼,亲口说出那埋在心里太久的话。
帝王道尽头的串瓷玥正抱着双膝坐在青草地上,两天来她寻遍了这里的每一根黄金残垣,并没有多发现什么。受伤的生灵依旧不知所踪,并不在这曾经的吕氏供奉生灵之地。除了那奇异的斐林气息,这儿同串家三代人所去的灵宫完全不同。而且这里已经是帝王道尽头,再无路可寻。
串瓷玥觉得有个重要的地方没想通,线索就是这斐林气息。但一时又实在想不透这说明了什么。她摇了摇头,起身走到开阔之处。这儿是个风口,小风略急,带着些香甜拂过脸颊,串瓷玥抬手欲拂好纷飞的发丝,却一下子顿住了。有个身影正顺风而来。串瓷玥大喜过望,“禾焰哥哥!”
禾焰看起来心情不错,他大步走了过来,给了串瓷玥一个大大的拥抱。正要说什么,看着串瓷玥身后大喜道:“你也成了。”
串瓷玥回头,这才看到,孟浔堇好像是从树干里钻出来的。孟浔堇站定,冲禾焰一乐,对串瓷玥道:“这东鸿绝了,尽管复杂了些,但全门的机括天算够用,禾大哥的路如何?”
禾焰点头,清秀的眸子还有未净的震撼,“无垢正气的循环方式正是人体正气的循环方式,而这里就是无垢正气的源头,仿佛人体的心脏。此行倒是确定了多年来医门一直无法完全弄清的地方。更奇异的是,……,”禾焰看向串瓷玥,“我一直能在无垢正气中看到你的虚影,似乎东鸿知道我是在寻你。”
孟浔堇瞪大了眼睛,“那就不是我的幻觉了!我在每次算前也能看到你的虚影。我还以为几日没睡觉我眼睛花了。”
正沉浸在重逢喜悦中的串瓷悦闻言心一动,她收了笑,正色看向两人,“你们只是因为我才走这一遭,是么?”
孟浔堇夸张地瞪着她,“这不是废话么?若不是你,我来这儿干嘛?”
禾焰没说话,串瓷玥根本也不用听他的答案。串瓷玥水眸中流光暗动,那个一直捕捉不到的东西又增加了一些,却依旧现不出原形。串瓷玥摇摇头,正准备暂时放下这事儿,却听到孟浔堇道:“怎么回事,你还放火了?”
串瓷玥顺着孟浔堇的眼光往自己的来路看去,发现远方的天空暗红一片。串瓷玥急忙飞到高处,向山下俯看,大吃一惊。不知什么时候,来路上失去安静祥和,远方有大量烟霾升腾,像是地震火山撕烈了大地。山脚下,温驯的动物们已经完全变了嘴脸,有的在疯狂撕咬,有的在四散逃跑,还有的已经奄奄一息。
串瓷玥攥起双手,低声道:“风元潞快到了。吕家血脉可走吕家帝王道,而他本就是帝王,即便因煞至邪,也能走帝王道。”串瓷玥不知道,她只想对了一半。
三人迅速交换了消息,禾焰思索道:“不能同他硬拼,既然这里没有生灵,那就先离开这里。”
串瓷玥正要开口,却听到背后传来金玉撞击之声,三人猛地回头,全都呆在了那儿。只见那堆金玉残垣开始大变。黄金柱拔身而起,正身挺立在殿基之上,接着,形态各异的金缘金契纷纷从草地中飞出,各从其类、各归各位。轰轰声响中,串瓷玥下意识地摸了摸心口,似乎想将那里升腾起的激动按压下去。
片刻之后,撞击声戛然而止,一座金碧辉煌的宫殿赫然而立,对串瓷玥来说,这宫殿还带着种强烈地属于家的亲切。
串瓷玥眸中水色深浅变幻,禾焰侧头看着她微弯的唇角,“是他吧,……居然重建了灵宫!”
串瓷玥回神,水眸一动,突然注意到灵宫的位置……,她一顿,立刻大步向前,直达灵宫门口。她的注意力明显不在灵宫上,似乎是在称量着什么。
突然,孟浔堇大叫:“瓷玥,快看!”
串瓷玥猛抬头,这才发现面前刚刚出现宫门。像是有一双无形的手正在这黄金墙壁上刻出宫门来。这个形状……好像,串瓷玥正疑惑时,一只熟悉的凤凰纹饰在其中渐渐显现,这下没什么疑问了。只是,这凤比在那凤鸣佩上生动不少,竟像是活了。一双凤目含情若诉,紧盯着串瓷玥。串瓷玥心猛地一跳。
当凤目开始变红,居然溢出鲜血时,串瓷玥一掌推开宫门,急忙冲了进去,大声喊道:“子尧?”。空旷的宫殿回荡着串瓷玥的声音,更让人觉得焦虑。
两人急忙跟着进去,但没有几步,三个人都停了下来。孟浔堇一指上方,其实不用他指,那黄金梁木太刺眼了。一片澄金中,只有这梁木如血染成,红得耀眼,决绝悲壮。
孟浔堇打量着梁木四周,“这殿梁居然是最后上的,可周边一切完好无损!”
串瓷玥一眯眼,“那说明它从别处来。”说着,串瓷玥飞身上行,对着那梁凌空而立,立刻看到了殿梁正中的凤凰。那凤凰倒地不起,一身血腥。串瓷玥的心抽成一团,再顾不上其它,抬手盖上那凤凰,逐日舞魂不要命的往那凤去。
串瓷玥颤声道:“子尧,你怎样?子尧,你若听得到,用魂力让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