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扑通一声宣告落池不是虚影,孟浔堇也并没有入池即化。跳进去那么大个人,池水依旧和缓微波。
池水不深,孟浔堇很快就返回水面。但他并没有出来,只是对几人一笑示意安好,接着仰面一倒,就合眼半悬在水中,一动不动了。
串瓷玥急了,想要将他拉出来,却发现此时落池四围似有看不到的帷帐,她根本无法再靠近。禾焰摇头,示意孟浔堇并没有受到什么伤害,那面色完全是睡了的样子。
屈凤还突然叫道:“快看。”
悬在水中的朱花开始旋转舞动,全部向孟浔堇而去,将他团团围住。一瞬时的静止之后,突然向孟浔堇扑去,似乎全部钻进他身内消失不见了,一池蓝汤蓝得吓人。
接着,孟浔堇四围的水开始发红,带着种墨色的将死的红,再无朱花的半点喜气。接着那墨红点点凝结,僵着漂出水面,随着水波荡漾直到崖边白石,发出令人作呕的腐尸味道。池中的孟浔堇突然醒了,他一跃而起,跳出池水,直落在三人面前。
禾焰一拉他手腕,松了口气。
孟浔堇看起来神采飞扬,“难以言表的新鲜,宛若新生!”
“快看。”屈凤还惊呼。
那漂到岸边的点点墨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化为灰,有和风吹过,马上如烟消散。但又有数百颗朱花从天则降,仿佛一群有生命的精灵,它们落入蓝池,婉转留恋于其中,落池恢复了原先的宁静详和,一付等待之姿。
孟浔堇突然心有所触,“它们有生命……,它们从天而降,落入此池,落池因此得名。而世人也不全错,确有灰飞烟灭,是它们舍身赎魂以至灰飞烟灭!”
禾焰完全呆住了,“……原来落池就是洗魂汤泉。”
串瓷玥看向他,禾焰急忙解释,“也是那本《恙源》中所记,无垢正气使人知煞邪,洗魂汤泉去煞邪,但只有洗魂之人愿意才起作用!”禾焰的声音突然一,吼了起来,“瓷玥,快去!”
孟浔堇与屈凤还也反应过来。就是这几秒,串瓷玥的眼角有紫气集聚,那紫气强硬,比上一次更迅速更疯狂。言无惧说的没错,她的确撑不了多长时间了。禾焰话间相落,屈凤还已经出手,将串瓷玥抛进了水里。
屈凤还看着串瓷玥停止挣扎,在水中合目而睡,完全不解,“怎么会如此突然,这里并没有引煞之源,她这几日完全好起来的样子。”
“煞息长成,哪一日煞化都有可能。这次,我更觉得是她煞息感觉到了危险,所以才强硬出手,这倒证明了它忌惮落池!”
虽然禾焰已经确定落池就是洗魂汤泉,但还是禁不住的紧张,直到串瓷玥睁开了双眼。一双黑曜石般的水眸犹如初见,禾焰笑了。
……
一刻钟后,串瓷玥站在白石上,遥望远方,体会着这宛若新生的全新感受。入池之时,她从铺天盖地的恼怒苦毒嫉恨哀怨中拼命挤出的最后一点意识是让自己干净着死去,之后就是无边的黑暗。再睁开眼时,串瓷玥觉得自己睡在摇篮里,真如孟浔堇所说,一切都是新的。
此时的串瓷玥感慨万千,想了很多很久,甚至还想到了那冰封已久的宜人之志。尽管仍旧知道艰难,但现在的她不再觉得遥不可及,如同自己十几岁时,串瓷玥再次充满了信心和勇气,只是再不盲目。
……
与此同时,北染镇行宫中,那曾想温暖的人已经变得面目可憎。风元潞正在大发雷霆,房中陈设早就粉碎,一战战兢兢的侍卫正将一个血肉模糊的尸体往外拖。
“真是无用!这么多人一个有用的都没有,养你们何用!但凡有点线索的,都统统抓来,一个个拷打,用玄术用医术,如何会挖不出点有用的!对,将阮启宸抓来!”
风元溢没有反驳,也不敢提醒他,阮启宸现在煊学中,没有言无惧,抓他可不容易。风元潞开始焦躁地在房中走来走去。所有的事都开始走样了!昨日自己模糊感觉到串瓷玥在盛元竹城,发往竹城的消息还没到,她居然又到了东鸿煊南麓。这一瞬千里无论是真是假都让风元潞开始忌惮这个女人,对煞息的信心也消失了大半。
于是风元溢寄希望于言无惧能先将人抓到。要知道从盛元调回言无惧,他就领职专门抓串瓷玥母子。果然,一直守在南麓的言无惧凭煞息指引,很快就找到了她。可没多久,两个人居然一起没了消息。
整整一夜,言无惧再无一点儿回应,如同死了一般。风元潞大怒,他知道串瓷玥必是又做了什么,让自己损失了这个独一无二的干将。余怒未消,风元潞又发现早先从串瓷玥那里收得的煞力突然消散。风元潞意识到,东鸿煊内必发生了大事,不光串瓷玥远去,自己面临着巨大的威胁。
若说早先风元潞想入东鸿煊只是个直觉,现在已经成了必走的路。他知道生平最大的敌人就在那儿,必是他帮助了串瓷玥,也必是他控制了言无惧。他与串瓷玥该是已经结盟,就在那里密谋着如何对付自己。现在自己必须赶去,解决这个突然杀出来的大敌。还有串瓷玥,若是杀了她能折断他的羽翼,那就杀了!风元潞这么想,并不觉得这与之前的情深似海矛盾。
只是,进入东鸿煊的钥匙攥在麦欢手里,自己却找不到他。奇怪的是自己确切知道他活着可用,却感觉不到属于他的那份煞。
东鸿煊落池一侧,禾焰几人坐在一边,没有打扰凝视于落池的串瓷玥,只是远远注视着她。落朱蓝汤之后,她突然变了个样子。虽然还是那个相貌,但却比她豆蔻之时更美,温婉灵动重聚一身,还多了层无人能比的高洁。
屈凤还看着水旁佳人,又看了看一旁的孟浔堇,“你也洗了魂,怎么还是这丑样子?”
孟浔堇转头看他,摇头,“男人到这年龄还娶不上媳妇,要不是丑闹的,那问题就更严重,你是哪种?”
禾焰闷笑,三个人闹成一团。
串瓷玥终于走了过来,“我大抵知道父亲当日为何会抛弃含心刀,留下灵心钥了。”
禾焰停止打闹,“落池有犀境?”
串瓷玥摇头,“朱红再落之时,落池犹如新造,什么痕迹都没有。但我试着将灵心簪抛了进去。不同于舍身赎煞,朱花围着灵心簪旋转舞动,甚是欢喜,最后它们与池水一起将灵心簪推还给我。虽然不知道含心刀入池是个什么表现,但想得出来,只会比朱花赎煞惨烈悲哀。落池之行让父亲知道孰正孰邪,也发现了落池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