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着这个自小尊敬的长辈,輫子尧终于无法再隐藏自己,他痛苦地摇头道:“不,我没有,真的没有。我只是为了盛元,就着她的选择放弃了。”
闻人家主一征,终于从輫子尧痛苦的表情上捕捉到了什么,他回头看了看,才注意到这不是太子正院,于是开口问道:“这是那孩子住的院子?”
见輫子尧点头,闻人家主居然有些释然之色,“说实话,从一个父亲来说,我以前是不愿你忘了惜儿的,以为她是为你而死的,但……现在却不一样了。既然你心里的人已经不再是惜儿,有些事儿倒是好办了。今日就借机给惜儿正名吧。”
闻人家主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放在輫子尧手上,輫子尧看到上面的字迹,那字迹好熟悉,温婉却坚韧,輫子尧的手抖了一下。
闻人家主道:“前一阵儿,怜儿已嫁,夫人没了这头等心事,却又开始为惜儿的事耿耿于怀,最终还是没随着惜儿所愿,做主给她迁坟。结果却发现那是一具空棺,里面放着这封信,你看了就明白了。现在惜儿得所愿,你伯母也能放下了。只是孩子……,你与瓷玥,老夫无法置喙这男女情爱与家国天下,你自己将来不要后悔就是了。”
闻人家主走了,輫子尧看着手中信笺,突然心生恐惧,似乎只面藏着只猛兽,能将自己撕裂。但能是什么呢?輫子尧终于打开了那封信。信不长,也没有猛兽,却仍将自己撕碎了。
闻人伯父、伯母安:
看到这封信请不要担心,也不要惊慌。惜姐姐要求将自己葬在这里,是为了让我兄长将她接走。我想她根本未在这里呆足一日,就被哥哥接走了。伯父伯母只知我兄长与姐姐有佩环之约,却不知他二人在煊学两两生情。虽然好事多磨,过程曲折,但他们曾经行过大礼,拜了天地。两人现在同居一棺,长眠于串家阴宅,雀簪乌发,玉掌佩环,各居其位,嫂嫂名讳已上了串家家谱,只是因故还未刻于碑。待无人再考之时,串家定为嫂嫂立碑正名。
落款是串瓷玥。
窄窄地花笺从掌中滑落,輫子尧无法相信这个。闻人惜爱的不是酉宗,却是串瓷祈!若这一切是真的,自己在他们中间做了什么!?瓷玥知道这些又如何自处?
輫子尧突然想起串瓷祈那一掌,他那双绝望的眼睛,串瓷玥那半句话:“若不是你想的那样”,还有闻人家主那些听不明白的话,輫子尧完全混乱了,本能拒绝着这个可能。
輫子尧突然想起自己有债未还,那似乎比面对这个还轻松些,于是逃一样起身去了子车家。果然,子车主母仍在此居住,正在堂屋中绣着一件月白色的袍子。輫子尧走了进去,站在子车主母面前,抬手赔了个礼。将手中银色的面具轻轻放在她面前。
子车主母有些意外地看着他,放下手中女红,想了想还是像往常一样招手让他来身边坐下,轻声道:“……这是不想再认我这个母亲了?那这件袍子也不用再做了。”
輫子尧心中有泪涌动,他使劲摇头,“您永远是母亲,不光是因为子车予,我也早习惯将您当做我母亲了。我以为我安慰了您,却不知却是您在护着我。”
子车主母笑了,慈祥的脸上有些了然,也有些追忆,她看向窗外,有些失神,“知道总有这一日的,但总盼着能晚些。头一次知道你是十七年前的那个晚上,我听到予儿屋里你们打架的声音,本来我是想进去拉开你们,但想到予儿不与人交往,更是没没打过架,将来也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像其它男孩子一样打架,就没有进去,一直在外面,只希望别打的太过火。”
輫子尧心一动,看向子车主母,知道这是串瓷祈与子车予的相识了,没说话。
子车主母似乎沉浸在了回忆里,“你把予儿制住了,所以他就激你,说你有武功有什么了不起的,看到凉台上闻人家那小姑娘了没?你若是敢找她成亲,我就服你。你居然说那本就是我媳妇,有何难。不过,听到你都跳出窗户了,却又跑了回去,”
子车主母笑了,看着輫子尧道,“说的那么英雄,其实心虚的不行了是吧,要不干嘛让予儿将面具借你用。”
子车主母抚了抚桌上的银面,继续道;“听到你们两个又是一番争执,最终予儿还是将这个给你戴了。那该是你第一次戴这面具吧!”
輫子尧愣愣地摇头,子车主母道:“也是,那么多年了,你经历了那么多,这些没用的该是都忘了。只我娘这种靠回忆活着的人才会记得。你娶闻人惜时,娘当真遗憾不能当面打趣你,你那可是第二次娶人家了。”
輫子尧哑声道:“娶了!?”
子车主母笑了,“你跳出窗户,一下子就飞上了串家的凉台。对闻人家的姑娘粗声粗声的,‘谢芙成亲时去看了吧?’小姑娘点头,你居然说‘我是你丈夫,我们今日就成亲吧。’闻人惜居然应和问道,‘证人呢’你说串家那棵大榆树有百年了,当证人没问题。小姑娘挠挠头又问‘信物呢?’你居然从身上掏了把桃木剑给人家,这样就将人家姑娘娶了。你这孩子不是打小就看上人家了吧?唉,只可惜有情却无缘。算了不提这个了。你知道予儿最讳同女孩子讲话,居然因为这个就服了你,也有了你这个朋友。但其实娘知道,你那晚耳朵根子都红透了。”
子车主母从回忆中回神,发现輫子尧已经不见了。子车主母摇了摇头,笑了笑道:“这莫名其妙的劲头倒是同予儿一模一样。”
輫子尧在玉惠街头慢慢走着,当子车主母说到桃木剑时,自己就全明白了,串瓷玥所述全都是事实,自己根本避无可避。
大婚前那晚,闻人惜就是因为问到桃木剑之后她就不对了。在煊学时,自己身为‘子车予’能少说话就少说话,自然不会提到这些。闻人惜与串瓷祈之间是真的!子车予的身份与面具害了多少人!
輫子尧的心像火一般在烧,闻人惜是兄弟的妻!是兄弟的所爱!还是妻子的至交!最可怕的是——輫子尧突然停住了。似乎整个世界都认为自己爱的自始至终都是闻人惜,串瓷玥怎么想?雅馥院那晚自己的最后一句话却是:“是……你从来就比不上她!”全门宴最后一次相见,她说“不甘心的才会刻在心上!”
輫子尧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府的,是走回来的还是提息飞回,甚至都没想到为什么自己习惯性的就回到雅馥院了。輫子尧呆呆的看着棺前燃烧的纸钱,瘫坐在地上。其实輫子尧想回屋里,却又怕看那一室冷清,所以就在院中棺前坐了一晚,一身的露水。
天似乎是很快就亮了,但輫子尧还是未动,直到有双绣鞋停在自己面前。輫子尧一喜,却马上知道不是她,心中轻叹。輫子尧并不抬头,眯了眯眼,仍旧望着自己的脚,“你怎么不走?”
谢笑静静道:“臣妾已经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