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赐珏的到来对深云宅的人来说是雪中送炭,但对于刚住到西山的魅若沐来说,却是一根心头刺。
其实,魅若沐并不是个斤斤计较的小女子。但她是山主独女,长大后又是少主夫人,身份地位使然,一直都活在重视和恭敬中。日子长了,旁人的重视与恭敬就变的理所当然。煊学能人太多,又一直主张平等,这对魅若沐来说,完全就是个寄人篱下的感觉,自然就有了落差。
若只是这样也就罢了,相信魅若沐这样的女子很快也能适应,没准还会喜欢。但是,她清清楚楚地记得丈夫曾将崔赐玥的尸身搬到魅盘居所,日日相望。而那个崔赐玥只是换了个名字,依旧是个活生生的存在。更何况,丈夫到煊学后的行为更是不断的提醒这个曾经。
崔赐珏白日里要与武门之人议事,晚上居然要先去看过串瓷玥才回家,每每到家都是深夜。每当两个儿子问爹爹去哪里了,魅若沐就心烦意乱,不仅更添孤寂,更是心存疑虑。这样一段时间后,魅若沐终于坐不下去了。
这日清早,魅若沐找来了深云宅,说想来看望妹妹。但深云宅的常客已经不少,她又带着两个男孩子,禾焰实在无暇应付,禾焰就以串瓷玥需要静养为由,没有让她穿阵入门。虽然禾焰语气客气,但魅若沐只感觉到了疏冷和排斥。
当天晚上,照顾两个儿子睡着后,魅若沐又去了深云宅。禾焰见到她去而重返,有些诧异,觉得定是有什么要事,就将她带入宅院来。
禾焰指了指院中木椅,轻声说了句,“你家少主一会儿就出来,你略等一下。”
但魅若沐疑惑正高,又在白日吃了闭门羹的气头上,打断禾焰高声喊道:“崔赐珏!”
琉璃屋内,崔赐珏正盘膝而坐,一只大手按在串瓷玥的天枢穴上,掌下的串瓷玥还未睡稳,眉头还蹙着。魅若沐这一嗓子,两个人都被惊动了。
串瓷玥的恶梦失去了梦的模糊,煞境接管了梦境,风元潞再现,还一把掐断了崔赐珏的脖子。地上除了崔赐珏的尸体,还有崔书汗的碎尸,一地残骸中的风元潞仰天大笑,正看到了空中串可择的襁褓。风元潞伸出手去……。
这是风元潞第一次对串可择伸手,串瓷玥大叫一声,“不要……不要!”
串瓷玥突然翻身下床,直着眼跌跌撞撞跑了出去,冲进了禾焰的屋子。煞境中的风元潞已经抢到襁褓,可择哭闹起来,撕心裂肺。在风元潞的指引下,串瓷玥踉跄着取下了药架上的绿色药罐。
崔赐珏在魂力回身时激出一口血来,等到回神时串瓷玥已经跑了。等他找到串瓷玥,串瓷玥正大哭着要打开罐子,但因为那罐子被禾焰封死了,一时弄不开,串瓷玥就哭得更厉害了。
禾焰在串瓷玥跑出来时就跟上了,但他却没有出手阻止,只是在一旁呆呆看着,一只手还抬着,似乎在天人交战,不知道是不是该帮她打开。
串瓷玥终于将那罐子弄开了,有几滴血晃了出来,充斥了一屋的血气。
这个气味!
弄不清状况的崔赐珏觉出不对,于是在那罐子正往串瓷玥唇前送时,他魂力已出。彭地一声,罐子碎了。那血带着碎玉四溅。屋内三人,还有门口一脸呆滞的魅若沫,全都猩红一身。
串瓷玥一脸绝望,她仲征片刻后,突然启魂力往外走。
崔赐珏立即出手制住她,冲着一脸痛苦的禾焰道:“快啊!快想些办法,快将她弄醒!”
禾焰盯着拼命厮打的串瓷玥道:“温阳魂力又能帮她多长时间?很快就会没用。”
崔赐珏吼道:“有一日是一日!不到头就有机会!她没说放弃,你凭什么放弃,混蛋,你快点!”
禾焰仍旧没动,站在魅若沐后面的伺慈见状,一把将魅若沐推倒在一边,冲进了屋里。她的手快的没人看到她是如何动作的,只见白光一晃,一把灵泪针已经尽数刺入串瓷玥体内。串瓷玥征了一下,却马上又恢复了拳打脚踢的状态。
伺慈急急回头:“公子,至少白日还是小姐的。”
禾焰终于动了。他咬牙抬手,用手中药带将她的双手缚住,对崔赐珏道:“以前一旦恶梦成境,她就只能靠自己出来。只是……她今日已经在煞境中败了,只怕……。先把她带回琉璃屋去,试试温阳魂力能不能让煞境中的她有感,若明早日出之时她能醒来,就还能坚持。”
崔赐珏点头,依言将串瓷玥连拉带扯的带回了琉璃屋。崔赐珏盘膝而坐,双掌齐出。……
大家都在忙着,没有一个人理魅若沐。魅若沐知道闯了大祸,恐惧且混乱地退出屋子,站在院中。
事实证明,温阳魂力还是有效,第二天一早,串瓷玥真的醒来了。她紧抱着串可择,沐浴在晨曦之中,听崔赐珏说完了抱歉,她静静道:“至少……那碗心头之血不在了!”
崔赐珏松了口气,但禾焰反而提起心,他敏税地觉得串瓷玥有些不一样了,她的语气中多了一丝不确定,多了一份恐慌。禾焰知道这定是因为串可择。
……
崔赐珏离开深云宅并没有赶去武门,返身往西山观海台而去,那是煊学给魅家和崔家的住处。崔赐珏在进屋前,对波光粼粼的大海出了会儿神,才挑帘入内。果然,魅若沐已经回来了,正躺靠在榻上,一双眼垂着。
崔赐珏看了看她,“孩子们呢?”
“去爷爷那儿了。”
崔赐珏走过去,在她身旁坐下,“有些事情我该告诉你,而不是让你从别人那人听到。”
魅若沐低着头不说话,崔赐珏叹了口气,“其实我和爹都知道,我魂力大关时,潭底的那个动静与你有关。”
魅若沐猛地坐了起来,呆了一会儿,却又垂着眼睑坐了回去。
崔赐珏伸手握住她的,“但我也知道,你不是故意的。师哥他也知道。师哥他为人正直,为了弥补你闯的祸,他牺牲了自己,下水救了我。那是他的选择,你无需自责,他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何况你还为我生了儿子。”
崔赐珏的手背上有湿湿地滴下,崔赐珏叹了口气,抬手帮她擦了泪,“你对我的心意我也知道,这些年来,你身为妻子,没有一样不好的。怪我,我总是觉的很多事情该我烦,没有必要让你知道。结果却没想到会让你误会。我妹妹她……我曾爱过,但也只是曾经而已。”
魅若沐动了一下,崔赐珏叹道:“你别的不知道,但她身有煞息你该是知道。你昨夜所见的就是她夜夜所受。她经受了这些,才有那一条条的护心之方。那些方子你也看过。记得有一条吗?不要活在过去,珍惜守护当下,盼望未来?她正努力做,我已经做到了,你呢?若沐,我们不能来了煊学,反而给风元潞当了工具。”
魅若沐哭出声来,偎进了崔赐珏的怀里,“对……不起!”
崔赐珏知道,这一声抱歉不仅仅是为了昨夜,还为那沉封的人与事。自己背了多年,她又何尝不是呢?是时候放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