串瓷玥不知道身旁的事。随着灵泪针入身,煞气离去,她心底长大的憎恨不甘突然就没了养分,显得突兀呆征,整个人也没了方向。
当意识不再清晰,身体的叫嚣就变的更明显了。串瓷玥感觉有只手捏住了自己的脖子,开始疯狂的喘息,却怎么也喘不上气。全身除了那刀刮般的冷疼,还有一种奇痒,像是蚂蚁钻到了冰刀刮后的伤口里。串瓷玥喊了出来,带着血的冷汗浸湿了被褥。
伺慈急忙上前,禾焰与阮启宸退出去准备解表药。却看到洛明灏闭着眼睛,一只手紧抓着自己的前襟。禾焰皱眉,走过去正要开口。洛明灏眼开眼睛,桃花眼底现出片血色,他的声音低沉暗哑,“你……这一日日,是如何熬下来的?”
阮启宸看向禾焰。
禾焰看向屋内女子,轻轻道:“我从未熬下来过,从没有。”
洛明灏摇头,似乎就要爆发。就在此时,一支冷箭从煊学上空爆开,红色火花照亮了几人苍白的脸。南面有敌来袭!
那红色火花将洛明灏的瞳孔烧的更红,洛明灏不再说话,他僵着手从怀中掏出灵泪,猛地一搓,身子如离弦之箭,冲天而起,同那红色火花一起,消失在夜空中。
虽然煞气与煞息的相融相生被打断,但它们毕竟相融,煞息长大成形。所以串瓷玥面对的不仅是早产加上愤怒煞息导致的刮骨之疼,还会被抓入真正煞境。哪一样更难过,谁都不知道。
几人一直忙碌着,哪怕有希望能让串瓷玥好一点,他们都尽力而为。但谁都知道,这于手下病人并没有多大用。
伺慈看不出来如何,但禾焰……,伺慈与阮启宸不时的会抬头看他一眼。
阮启宸终于禁不住开口,“你离开,我看着她。”
禾焰没有动,一双满了血丝的眼仍旧看着串瓷玥,“不,我要牢牢记着这一切!将来若能法子……,我必要拼上一切,我是个魂医,却是个对付不了生煞的魂医!”
……
月亮渐渐变白,天就要亮了,灵心簪终于不再颤动。榻上的被褥已经被串瓷玥魂穴流出的血染红,触目惊心,但血确是止住了。但伺慈觉得那是因为串瓷玥身上没有血能再流出了。串瓷玥虽然停止了挣扎,但丝毫没有要醒来的样子。
禾焰看向晨曦落在串瓷玥的身上,她依旧没有动静,皱眉道:“不行,她必须先醒过来。”
伺慈唤她,串瓷玥不应。阮启宸刺穴,串瓷玥没动。气氛又紧张起来,开始用各种办法,要唤醒她。但串瓷玥好像死了一样,尽管有鼻息,却没有任何反应。
阮启宸说,“这样的折磨,谁愿意醒回来?痛就是痛,无论经受多少次,只有更害怕,没有能习惯的。”
禾焰手足无措了。
伺慈突然跑了出去,一会儿她回来了,怀中是呼呼大睡的串可择,后面跟前一脸惊慌的姬九娘,不安问着,“你要把他抱去哪儿?瓷玥……?”当她看到屋内的情形,突然就闭上了嘴。
禾焰突然明白过来了,他接过孩子,对孩子的指尖轻轻一弹。串可择的好眠被打扰,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禾焰将哇哇大哭的串可择放在串瓷玥枕边,“听到了么,这是你的孩子,你若让他有机会择善而行,你今日必须赢了这一战,你必须每日早上醒过来,否则他就不会再有择善的机会!”
阮启宸一直按着她的脉,片刻后,他终于抬起头来,看着禾焰被晨曦映红的脸,“她——要醒了。”
……
一个时辰之后,串瓷玥终于能倚坐起来。她紧紧抱着串可择,体会着他温软的奶香气。串瓷玥半合着眼睛,有气无力的对禾焰叹道:“那东西知道我心里所有的伤,它拉着我往回看,放大我所有的不甘,让我深陷其中,无力自拔。哥哥可有办法让我放下过往,只往前看吗?”
禾焰温柔地看着她,轻轻向串可择一努嘴,一字字道:“你已经在往前看了。”
串瓷玥睁开眼,顺着禾焰的眼光看向怀中的可择,似乎明白了什么,她的头碰了碰可择的小脸蛋,“我记得我最后倒在雪地里,想由着那漫天的雪花淹没我。但我听到远方远来他的哭声,于是就努力地爬了出来,想去看他。”
禾焰看向一旁的伺慈,对她笑了。伺慈回看了他一眼又垂下头,依旧没有表情。
姬九娘出去给几位师引报了平安。回来后,见奶娘正在喂养串可择,就进琉璃屋,拉个椅子坐在串瓷玥身旁,“洛全引昨夜疯了,杀掉了全部入阵之敌不说,还单身闯敌营,废了洛岩,杀了风启一个副将,夺了二十多张弓,又大杀四方才归回。洛鹤莂大怒,让他在上上央门口跪一日。”
禾焰完全不觉得这洛全引辛苦冒失,轻嗤着嘟囔着,“真是个有福的,我若能打也想去。”
串瓷玥看了看他,却什么话也没说。
……
禾焰当日就向煊学提供了第四条守心之方,“守护自己的现在,盼望未来,不活在过去。”同那几条守心之方一样,煊学马上传播天下。只是,能有几人听,能有几人做就不知了。
看到串可择于串瓷玥意义非凡,禾焰没有休息,正午时分他模仿着织穴的手法,将串可择的样貌声音牢织在串瓷玥的记忆中,希望她无论处在什么梦境中都能看到听到串可择。依旧是伺慈的手,禾焰的指挥和真力,两人十分默契。第二日清早,串瓷玥从痛苦与折磨中主动醒来时,禾焰知道暂时赢了。
两次进攻失败,风元潞终于正视了串瓷玥不同寻常的“顽固”,挫败让他勃然大怒,加深的不安让他更重视这个不同于天下的异数。
只是,不同于战争,这一切都在暗中进行,只有少数人才真正知道。
生煞收回了她体健的‘福利’,生产之后的串瓷玥本相重现,比之前更羸弱。再加上夜间的折磨,串瓷玥白天都提不起精神。好在煞息被强行压制,她能使用那不能冷不热的逐日魂力了,尽管只余一分。
这一天,禾焰去了医门,伺慈在药房忙碌,整个深云宅很安静。串瓷玥走出了琉璃屋,她迫不急待的要尝试从灵心玄得到的启发。她知道自己时间不多,现在已经是禾焰给她多争取来的了,决不能浪费。若是成了,不管是自己的契主之职还是煊学之战,包括自己的命运,都会被推近一大步。串瓷玥心跳加快了。
此时正是正午,天高云淡,暖阳高照。串瓷玥取下发间灵心簪,她握于左手掌间,右手指尖上挑,清冷魂力上行,直到掌间捻出玄花,向左手灵心簪而去。
玄灵之气愈来愈浓,串瓷玥一边回想记忆中的那座白色宫殿,想像着将它从东方拉到自己面前。玄灵之气大增,将串瓷玥完全裹了起来,什么都看不到了。串瓷玥大着胆子向东迈了一步。当玄灵之气散去,串瓷玥知道自己做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