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时分,阳光正艳之时,伺慈收针,串瓷玥终于在死一般的冰冷与疼痛中见到了自己的儿子。孩子看起来很小,但禾焰说他很健康。
当这两个字入耳,串瓷玥整个人都松弛下来,她会心笑了,“这孩子是我黑暗中的亮光。”串瓷玥努力接过儿子,亲了亲他,对着他耳语,“你外公说这世上煞气当道,由不得人不做恶。娘亲实在不想你将来无奈做恶,至少能有个行善的选择。你就叫串可择吧。”
没过多久,串瓷玥的手臂松了下来,她在入骨的冰寒中睡了过去。伺慈抱走了串可择。禾焰抚了抚串瓷玥已经开始结霜的脸颊,转头之时眸中都是刺目的红。禾焰慢慢蹲在地上,抱住了头。
……
洛明灏不放心,傍晚时分偷空来了深云宅。在门口还遇到匆匆赶到的孟浔堇和姬九娘。
禾焰正在院中,转头见到洛明灏,皱眉道:“你来做什么,她现在不方便见男客。”
“那你是女客?”
禾焰一噎,“她睡了。”
洛明灏没理这茬,开口询问瓷玥如何。禾焰没有回答这话,他看着洛明灏,沉思道,“我倒是想起来如何不让洛全引不白跑一趟了。这样……你可以出山,又了解女人,所以就麻烦你去寻个奶娘,弄上山来。”
洛明灏愣住,突然明白为什么孟浔堇和姬九娘这个时候跑来了。他用手指着内院,“什……什么?……这才七个月……”洛明灏突然意识到什么,马上失了声。
禾焰不语,只是望着他。
洛明灏终于垂下眼睑,转身走了。
屋内传来伺慈惊慌的声音,“公子,小姐不好了。”
要开始了!
禾焰起身,转头对孟浔堇道:“把灵心簪给我,其余的灵心首饰一定保管好。麻烦九娘留下照顾孩子,你……去忙吧,这里你帮不上忙。我会照顾她的”
孟浔堇努力往内院看了一眼,攥起了拳,对姬九娘点了点头,一言不发的离开了。禾焰捏着灵心簪快步走进琉璃屋。
鲜血已经滴下了床榻,禾焰尽量让自己不看,“即便生煞不再维护她的身体,也不会让她血尽人亡,所以你该如何出针就如何,不必太在意结果。重要的是后面。今晚……不会好过。我们暂时抽不出时间照顾可择,让姬九娘带他去医门安置。”
伺慈却不动,禾焰皱眉,伺慈抬头,“公子不了解女人,也不了解为母之心。孩子……不能离开小姐,小姐……不会同意,而且,小姐也需要他。”
这大抵是伺慈头一次顶撞禾焰。禾焰有些吃惊,他看了伺慈一会儿,没再坚持。
日暮时分,洛明灏拎着一个奶娘玄入深云宅。洛明灏没有再问此番缘故。玄门高手都极敏锐,前因后果一猜就知。何况他更清楚若是可以,禾焰不会这么做。所以洛明灏更为串瓷玥悲戚痛苦,对那个孩子自然无感,还带着些恨意。尤其想到那是混账輫子尧的孩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洛明灏阴沉着脸,一指弄醒了那奶娘,不管那奶娘晕眩错愕的样子,就直接将她丢给了伺慈。自己站在院内盯着院角那些沾着血迹的棉布发征。
没过多久,伺慈抱着襁褓带着奶娘走了过来,与姬九娘一起往别屋安置。洛明灏转眸瞥了一眼,他并没看到太多,但他看到了那孩子侧脸上低垂的羽状睫毛,一下子就征住了。他开口叫住了伺慈。
伺慈犹豫了一下,还是将孩子小心翼翼地放到洛明灏手上。洛明灏全身僵硬,他发现拿个孩子比拿刀剑困难多了,这么小这么软,放到怀里怕被自己捂坏了,端在手上又怕掉了。只好端在手上又倚在胸前,用一种无比僵硬和奇怪的姿势看他。
这睫毛果然与她的如出一辙,洛明灏感到从心底深处溢出一团久违的暖意。记得她十岁扣山门参玄测,坐在自己身边,自己看着她,就是那个感觉。洛明灏目不转睛地瞧着,脸上的线条越来越柔和,最后连唇角都挑了起来。
伺慈提醒了好几遍孩子该饿了。洛明灏终于将可择还给了伺慈。洛明灏看着可择,一边留恋着掌间余温,一边嘟囔着,“輫子尧丑,他的孩子也丑。”
伺慈和姬九娘都愣了一下,完全不理解洛明灏这无良的审美观。輫子尧的确不是个好夫君,但……同丑字实在挨不上边。
……
夜幕降临,阮启宸赶到了深云宅。他似乎从火里来,衣袍都被燎坏了。三个人在串瓷玥身边走马灯般地说着争着忙着,但她蜷成一团,什么都不知道。
当最后一缕阳光消失,琉璃屋内数十颗火珠同时亮起。火珠无冷色,是最像太阳的夜明珠。禾焰早知道会晚有这一日,回山之后就命人准备好了一切。
阮启宸小心打开冰玉壶,那一缕焦王草是禾焰早就养在热崖洞里的,今日刚采了来,还冒着蓝色的火苗。阮启宸轻轻一抖,焦王草落在生起的火堆中。火色突变,如蓝似绿。药池内浸着的各种药草一下子消失了,池水现出种天地初开时的混沌。
禾焰上前,用灵心簪将串瓷玥的头发挽起,使得簪子稳稳压在她的天枢穴上,启真力将她浸入药池。
串瓷玥什么都不知道,完全陷在黑暗中,如死了一样。当温热的池水包裹住她时,串瓷玥从黑暗中恢复了意识和感觉,恶梦以一种栩栩如生的全新面貌出现,其间的人和事儿都活了一般。这是煞境,风元潞的地盘!
风元潞不再只是一个声音,他近在咫尺,紫色的眸子都是愤怒,“朕以江山为聘,你视朕为洪水猛兽,用尽一切办法与朕为敌。却宁愿为个孩子受刨身之疼!?你可以不计较輫子尧的所做所为,却不肯给朕一个机会?!”
串瓷玥盯着那双紫色妖瞳,轻轻道:“你不是路原枫,也不是风元潞,你是——至邪之根。我很清楚!”
风元潞盯着串瓷玥,突然狞笑,接着整个人消失在氤氲紫雾中。空中紫雾骤然集结,剑一般扑入串瓷玥下腹旧伤之处。
串瓷玥浑身一震,一种不属于自己的野心与欲望长驱直入,却并没有让所剩不多的血热沸腾。串瓷玥觉的自己的五脏六腑被冻凝,它们互相挤压摩擦,都能听到咯吱咯吱的响声。附身的寒凉开始变得有力量,刀刮似地在身体各处乱窜,串瓷玥的每一块骨胳,每一条肌肉都在巨大的疼痛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