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宗闭了闭眼,对酉武道:“真是一介武夫。”
酉武张大了嘴,明白自己惹了祸。他诺诺道:“殿下……他从来不会赌气,是不是……有其它打算?”
酉宗叹了口气,“有理智是于旁人,但于太子妃,……殿下他……,唉!只希望不会出什么乱子。”
……
第二日一早,輫子尧回到书房,没有处理一件事情,只是练了一上午的字,只是那字却越练越差。终于,輫子尧狠狠将笔摔在地上,颓然地坐在木椅中。他看向酉宗,“她……在做什么?”
酉宗犹豫了一下,还是摇了摇头,“太子妃一直没出院子。彩衣昨夜去过一趟,按例报太子妃……太子……下榻拢隽院,请示做记录。”
輫子尧的手一动,心里一紧。
酉宗看了自家主子一眼,继续道:“属下问过彩衣,她说太子妃在寝室,没点灯,也看不到。彩衣在关门时,她只说了句,以后这些事不用报了。”
輫子尧道:“饭……吃了吗?”
“太子忘了,雅馥院有小厨房,所以府内不往那儿送饭。”
“她哪有心情……,算了……”輫子尧支着头。
“太子,……要属下去雅馥院看一下吗?”
輫子尧沉默半晌,“不必了,让她静一静也好!”
……
这晚,輫子尧住在书房。第二日,輫子尧上午出去后,心里不踏实中午又回府了,在书房坐了一下午。但雅馥院依然没有任何动静。輫子尧几次已经走出书房又退了回来。他发现自己居然有些胆怯,不想去面对那双清澈的眼睛。想了想告诉自己,这吵架怎么也得冷静三日,明晚再去吧。至于她说的……,自己能确定的是当时并没有旁人在场,唯一的可能就是当时被老师或师母发觉了。但即便老师说过,她那时最多五岁,许多记忆根本是不能算数的。不能承认,无论如何都不能承认,承认了与她如何还有未来。她也是……,为什么不能给自己个台阶下。算了,明日……明晚一切都好了!輫子尧这样想着,却完全没有想到自己在愤怒与难堪中说了些什么,做了些什么。
第二天,輫子尧却没有等到晚上入雅馥院。这是禾焰按例入府请脉的日子。禾焰一大早刚到医舍,却听到张大夫与小药僮小声道:“太子妃母家早都没落,无权无势的一介孤女,还敢得罪太子,这脾气将来也就是个冷宫的命。你也知道拢隽院的主子昨夜又侍寝了,留个心眼,别傻乎乎的。”
张大夫突然觉的后背发凉,回头一看,讪讪行礼道:“禾大夫。”
禾焰冷冷看了他一眼,拎起药箱就往雅馥院急走。
禾焰冲到门口大叫:“瓷玥!”
没有人回答,屋内也没任何动静。禾焰一脚将门踢了,发现一屋子冰凉,没有人气,也没有一丝热气。禾焰大惊,将整个院子的屋子都翻了一遍,发现她的随身之物都不在了,包括那一盒药。
禾焰立即回到医舍,一把抓住张大夫的前襟,“说,前日怎么了?”
张大夫哆嗦着,“在下也只是听说。说前夜太子怒气冲冲地离开了雅馥院,去了拢隽院。而且……听雅馥院当值的下人说……太子说太子妃跟着太子前不干净,所以大怒。”
禾焰沉声道:“太子真这么说?”
张大夫点头,“是这么听说的。”
禾焰松开他,头不回道:“同酉岐大人说禾焰请辞!”
说完,在两人惊愕地目光下大步离府。
禾焰回家后,伺慈却在门口等着,递上了一纸消息,上边是屈凤还的笔迹:“主子让你留居玉惠,等候消息”。
禾焰毁了那纸,一刻没停,冲进屋取了几样东西打行装。边系包裹边道:“字条三日前就在你手里了吧?你倒真是尽职。我要出远门,在柜子里有二百两银子……,你……”
伺慈突然上前按住他的手,“公子……还回家吗?”
禾焰没有说话,也没有看她,只是挡开她的手,继续收拾着。
伺慈的声音一惯无波,“凤还叮嘱说一定等你请脉回来再给你,说是小姐吩咐的。”
伺慈见禾焰仍不答,终于提高了一点声音,“公子,伺慈已是你的妻了。”
禾焰将包裹系在身上,往门外走。
伺慈上前,拦在他前面,“公子,主子嘱咐你留在这里!她希望你好好过日子!屈凤还会保护她的!”
禾焰沉默了一会儿,“伺慈,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娶你。……但无论是为了什么,我确实是娶了你,所以我对不起你。我走后,若遇至合意的,你就嫁,你要什么都可以!”
这话说的够直接,伺慈的声音有了一丝波纹,“公子……,不管主子是不是离开太子,她也不会嫁你。”
这次,禾焰是真正看向她了。
伺慈迎着他的目光,继续道:“我去串府一隅的第一日,我就知道了。公子看主子的时候,眼里再看不到别人。”
禾焰无所谓的笑了,觉的更无需多言了,正想绕过她,却听伺慈安静道:“主子也是我的主子,公子需要我的手,我愿同公子一起去!”
禾焰又看她,“你喜欢我?很喜欢?”
伺慈的眼睛有了些光亮,却又马上恢复了平静,“伺家无男嗣,伺慈为长女,于是接替父亲成为这一代的血契暗影。父亲将我带到总管处时,我见到了正要离家往黄散医冢的你,你笑道:“女孩也作暗影?不过别怕,你会同别人一样强。”公子,做暗影很苦,是你的话支撑我到今日,也是公子的笑容让伺慈选择了去医冢,只是希望能再见到公子。伺慈没有别的,只有一双巧手,能为公子所用就是伺慈的幸事。公子问伺慈是不是喜欢公子?伺慈爱慕公子十年,想了公子十年,已经不只是喜欢了!”
禾焰似乎没有什么动容,淡淡道:“我已经不记得了。但若是如此,你更不可去!”
伺慈疑惑地盯着他。
禾焰轻轻道:“爱慕?爱慕的本能就是抢夺与占据。可你知道我的心里住着谁!我不会允许伤害到她的任何可能存在!伺慈,你休息嫁人,此后不会派给你任何任务!”
伺慈完全没有想到这么个回答,不由的后退了一步。
禾焰已经走到了门口,伺慈突然道:“那你呢?你不是在小姐抢的心?”
禾焰沉声道:“我与她,已经分不清是什么情感了。她十岁时,我与她相怜相帮;她十四,我爱慕她,想娶她为妻;她十六岁成了大哥的妹妹,我知道我娶不了她,却又多了兄妹之情;她十七岁成了我们的主子,还是我最棘手的病人,主仆之情、怜惜、责任……通通都有!伺慈,我于她,不是爱慕那么简单。将来如何我不知,但现在,她幸福我会带着伤感替她幸福,她不幸我会双份的悲哀,她若孤单我必相陪。我唯一不做的,就是夺她的心。因为……每个夺她心的人都给了她一刀,包括輫子尧!”
这约是两人说过的最多字的一段话了,却绝对都是掏心挖肺。禾焰说过完再不停留,上马离开了玉惠,直奔鸿煊山而去。伺慈似乎成了石头,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此时的太子府已经乱成了一锅粥。禾焰这番离去,张大夫自然不敢耽搁,立即报给了酉岐和酉宗。酉宗闯了雅馥院,终于发现太子妃不见了,而且应该已经有几日了。輫子尧听到消息后猛站了起来,木椅碎裂,带翻了一桌上的书册,然后凭空消失。酉宗赶回雅馥院,輫子尧站在空空如也的寝居内发呆,两只手紧紧攥着。
輫子尧刚要说话,却见酉信跑了进来,“殿下!礼部公示了殿下休妻的圣旨!礼部说圣旨是今日同其它需要诏告天下的圣旨一起送进来的,没有问题。”
輫子尧的心一下子空了,感觉有双手将自己的心撕成条,又拧成了团扔到沸水里。怎么会?怎么可能?夫妻不是都会吵架的吗?不是说床头吵床尾合吗?以前也吵过的,不是好了吗!自己那么爱她,怎么会有休妻这种事?更别提圣旨休妻?她那么重要,父皇不可能会下这种圣旨!
輫子尧的脑子突然抓住了什么!那个一片橙色的新婚之夜!那份他向父皇求来的空白圣旨!她可以要求任何事的空白圣旨!代表着自己一片真心的空白圣旨!这仿佛是个巨大的讽刺!輫子尧这回真的感觉到“圣旨休妻”并不是做梦!那是真的!但輫子尧完全不解,也完全不信自己与她怎么会成了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