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明灏有些贪婪地看着她,似乎能这样看着她,看她说话眨眼就是种满足,至于她说的是什么,洛明灏根本就不关心。子车予看着洛明灏魂不守舍的样子,下意识地皱眉。
倪玥说完欲抽身而走,一直垂着头的曲三少突然开口:“……你……不问我为什么?”
“将军自己觉的理由够充足就行了,我如何又能怎样。”倪玥道。
这不怒不争的姿态似乎给了曲三少一剑,曲三少的脸白得没有血色,却也没有机会和力气再问下去,因为洛明灏一步上前,一把拉住了倪玥。这熟悉的气息和这霸道的姿态让倪玥有一秒种的仲征,似乎回到了两年前。
洛明灏看着倪玥,轻声道:“你……”洛明灏一惯口若利剑,这却是他第二次不知该说什么,而且是对着同一个人。
子车予瞄了洛明灏一眼,冷声提醒,“洛将军,拜你大冶军所赐,倪师引受伤了,你是想让她血尽而亡么?!”
这话够尖利,洛明灏像是被烫了一下,手不由得一松。倪玥实在也不知道该说点儿什么,只好冲洛明灏点点头,同子车予和凤锦一同离开了。
洛明灏看着三人消失,定了定神,扭头看向一脸颓色的曲三少。他桃花目微闪,唇角向上挑起,隐约又有了几分妖娆肆意之姿,“你好胆色,既然敢利用爷,想必也是做好了打算的。”
不知道是不是失血过多的原因,曲三少的脸灰败如死,他沉声道:“永安将军,您知道身为臣子,皇命不可违。”
“这么说,突袭煊学是皇上的意思?”
“……,皇上自然不会突袭煊学,皇上……是要在下掳走……串瓷玥。将军也知道此地不好下手,所以我才调军……。”
洛明灏桃花目眯起,“……串瓷玥?!”洛明灏气息一沉,“皇上如何会知道她的身世?知道她活着,知道她在煊学?”洛明灏脑中快如闪电。大治秘务少有是自己预先不知的,但最近确实有那么一件事儿是事后才得的信儿,皇上没有用自己的人。洛明灏眸中寒光骤起,“一方居之事并不是冲着禾焰而去的,你们干了什么?!别逼我用玄术毁了你的脑袋。”
曲三少一凛,他知道无论自己说是不说,他只要想,都能找到答案。而自己脑袋里的东西……,死也不能让他碰。于是,曲三少咬牙道:“半年前,全门清门倪玥,也就是那时,我知道她还活着,……我将这事记在了我的刀鞘内侧。曲家长刀非主人不开鞘。”
洛明灏冷笑,“你倒比花珞聪明,骗过了炫渡安。”
曲三少一愣,“花珞?……炫渡安根本就没对他施……,”话没说完,曲三少突然明白了什么,他轻笑了一声,摇了摇头,“原来炫渡安根本不想杀她!想让花珞透露消息给你。”曲三少眸光轻动,“但花珞却也不想你知道她活着。”
洛明灏脸上彻底上了冻,“所以那时她的身世就白于天下,于是你们去了一方居下手抢图!”
曲三少却摇了摇头,“并不是,三个月一方居的事情,我得到的消息里根本没有任何女人,谁都不知道那里还有个真正的主子,所有的消息都指向了禾焰。说串瓷祈死前将图给了禾焰,禾焰准备将图交与风启,他回串家一方居就是为了此事。皇帝令我夺图,夺不到就毁去。交手时才闻报一女子与禾焰一处,但我并未与她碰面。失败后面圣时,皇帝才提到那女子是串瓷玥,也就是将军大婚那日……出现的倪玥。当时他似乎也是刚刚知道,极其气愤,听官人说皇帝同太皇太后吵了一架,还提到白贵妃云云。”
洛明灏的脸似乎同重伤的曲三少差不多一个颜色了,他闭了闭眼睛,“那此番是为何?那图都人尽皆知了!”
“……白贵妃献策,说要比风启盛元更快找到兵器冢,就要由串家人来解图,你知道皇帝对白妃……。”洛明灏双拳紧握,半晌之后才又开口,“天地玄元与她有关?”
“什么?”曲三少抬头,一脸迷茫。
洛明灏没再问,上前一步盯着他,轻声道:“皇帝让你掳她,而你曲三少……是在杀她!”
曲三少全身一颤,不敢再看洛明灏,垂着头道:“杀她又有何不可?若不是她,煊学任你行走。而她……现在是盛元人,盛元已经有了花珞,再加上她,将来一日必是你的劲敌!何况皇上也说,若是掳不来,就直接杀了。”
洛明灏一字字咬牙道:“哦,可是你更应该知道,谁敢动她,爷就宰了谁!”
曲三少沉默几秒,突然爆发,“洛将军!你的王妃已经独守空帏一年多,对你依旧一心一意,苦苦等你能回首看到她的一片真心。你……身为人夫就该一心一意待她!”
洛明灏眉目一动,紧盯着他,“所以呢?……贝灵也知道她活着!”
曲三少一呆,感觉自己上了套,急忙高声道:“她什么都不知道。你我三人自小相识,我气不过你为了旁人抛弃了儿时之谊!所以我要杀了倪玥!没有她,一切就恢复正常了。”
洛明灏突然对着曲三少嘲弄般地一笑,慢慢开口,“没有她已经快两年了,爷的永安王府的确正常的很!爷也正常的很!同你一样正常!”
曲三少噎住,有种被看穿心事的窒息感。
洛明灏猛地转身往阵门走。曲三少抬头看着他的背影高声道:“我为大冶军国效力,将军不能将我放在这里,送我离开煊学,将军知道大治的情况,我不能有事。”洛明灏脚下一点消失了,花天下突然只剩下了曲三少一人,尽管花团锦簇,但在曲三少看来却空的吓人。
出了花天下,洛明灏没有再用玄阵术,却是慢慢往慎独院踱步。这一刻钟之内就被颠覆的认识让他有些反应不过来。要说现在的洛明灏再不是以前初出茅庐的少年小王叔,有了自己的势力与军队,这天下大事已经没有什么是自己不知道的。若真有不知道的,只能说是全天下的朋友或敌人,在这个最扎心的人和事上,极其团结地掩饰着这个事实。没有一个人认为自己与她应该再有交集,这让他愤怒,更让他感到失败。
倪祈曾说这个世界远比自己以为的复杂,那时候不信,母后给了教训。那时以为这就是倪祈说的复杂了,却原来只是冰山一角。曲三少是赶在自己知道之前让她死,为公也为私。花珞……,他听命于盛元皇室,而她是盛元串家遗孤,于公于私,盛元皇家根本不愿意她与自己有牵扯。所以盛元出手护她,且防备着自己插手。只有炫渡安没有那么多家国利益,他只单纯的希望倪玥活着,却受职责所束,不能大动干戈。洛明灏在黑暗中脱去了肆意,挺直了身子。
敲了敲门,开门的是禾焰,他神色复杂地望着洛明灏让开了身子。洛明灏伸出食指指向禾焰,抿紧了唇。禾焰早料到他的愤怒,却根本无所谓,他愤怒又如何,人生本就如此。但此时洛明灏却发现自己对禾焰的愤怒并没有想像的大,大概是自己与她之间已经站出来那么多人,禾焰原就在他的位置上,实在也不出格。于是洛明灏收回手臂,只是眯着眼贴近了他,轻声道:“天地玄元是为她么?”
相见已是必然,没什么能瞒的住的,只是早晚而已,禾焰没什么表情地点了点头,“谢了。”
洛明灏闭了闭眼睛,越过禾焰,向屋内的她走过去。倪玥静静地坐在木桌后看着他,似乎在等他。有个小小的笼子摆在她面前,三彩夫人老老实实地坐在里面,一脸可怜相。洛明灏在木桌另一侧坐下。禾焰一步不差地跟着进来,坐在倪玥身边,将一碗红色的药那倪玥面前推了扒。倪玥皱了皱眉,还偷看了禾焰一眼,然后端起来喝了下去,像是担心禾焰责备一样。洛明灏心中五味陈杂,曾己何时,自己为了她曾将上上央锁了个严实,而现在却换了人,着实让人不爽。
倪玥她变了许多,只有一双黑濯石般的眸子仍旧灵动,尽管沉淀了璀璨的浓黑,如陈年佳酿有了岁月的风情。原先轻盈脱兔般的可爱,已经有半数都幻化成温雅沉静,但两者却结合的恰到好处,往左往右一分都会失了精致。只是……,在这幻化一个女子至美的宝贵岁月里,在这重重劫难的苦痛与悲哀里,却没有他洛明灏的一星半点。
洛明灏从坐在她面前这一刻起,突然意识到,不管自己如何千帆过境,但自己与她的现实距离不仅没有近一毫,反而更远了。除了时间拖出的距离,还有家国身份的巨大差异。自己是个成了家的,需要要防备的大冶将军!洛明灏的桃花目终于失了光亮,所谓近乡情怯,大抵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