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睁开眼时,自已身上居然是湿的,她回到了那个半虚半实的红枫林。崔赐玥仔细听了听,挑了棵生机勃勃的枫林往上爬。
一只修长如玉的大手将自己拦腰一抱,崔赐玥又落到了洛鹤莂身边。洛鹤莂望着她哈哈大笑。洛明灏放下崔赐玥后,自已飞到对面树杈上坐好,一双桃花目亮晶晶的望着她。
崔赐玥刚要说话,洛鹤莂指了指树下。崔赐玥看到树下有三个人,各站一方,同刚才的自已一样,都小心翼翼地站着四面观望。东面少年四面都是蠕动的虫,他向左迈了一步,却马上又缩回脚去。西面的少年前后都是毛绒绒的小兔子,一脸无辜地看着他。少年往左走了一步却面露惊惶之色,收住了脚,一副进退两难的姿势。
崔赐玥大叫,“我的为什么是蛇,我也要被兔子围攻。一群兔子他害怕什么?”
洛明灏翻了个白眼,“只有你将兔子当兔子。”
洛鹤莂道:“小赐玥记住,玄阵术所见永远都是虚加实。”
“不是兔子那是什么?”崔赐玥奇道。
洛明灏与崔赐玥一起看向洛鹤莂,洛鹤莂嘿嘿一笑,“那就是兔子。”
见两人睁大了眼睛,洛鹤莂一摊手,“反正每次都没人信,所以为师就省点步骤。”
洛明灏突然道:“我扣山门时,那松鼠也是真的?”
洛鹤莂懒懒看他一眼,“自然,反正效果一样,为师干嘛要费玄变的事,睡会觉也是好的。”
洛明灏脸黑了。
崔赐玥正暗自发笑,又听洛鹤莂道:“小赐玥,那是若虚阵。不算什么难推衍的阵法,有意思的是这阵里有个玄镜,它能照出你易陷阵的特质。你恐惧的,担心的,纠结的,不愿伤害的。所以……除了会基本的衍推之法,还要有战胜和面对的勇气。”
崔赐玥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洛鹤莂又道:“你不会衍推之法,且这阵音未改,你该是凭触觉找到生门了。”
见崔赐玥点头,洛鹤莂感觉自己的传承之愿实现有望,眼角掩不住的笑纹,连唇角都一直是翘着的。
洛明灏现在完全明白了崔赐玥的特别之处。玄阵术虚实相加,对常人来讲用五官是感觉不出差别的,所以只是按照布阵规律来衍推活门破阵。但这个师妹天赋阵感,可另辟蹊径,直接探得实路生门。这种天赋史书上确有记载,但自己这是第一次见到,居然是个女孩子。不过,这于自已倒是正好。
洛明灏收了心思,看了看下面阵中学子,不耐烦地掏出个红色铃铛摇了摇,下面一人明显焦虑,但另外两个倒还算平静。
洛鹤莂突然道:“花珞如此表现也倒罢了,这位是谁?居然也能徘徊在生门处。”
崔赐玥也向下看,但却看不出优劣。就在洛明灏再次摇响红铃铛时,扑的一声下面腾起浓雾,什么都看不到了。
洛明灏纵身跳了下去,回来后见洛鹤莂看向他,洛明灏从鼻子里哼了一声道:“花珞赢了,那个叫宁以辚推开了生门,但迟了一步。那个就不必提了,被蠕蛊虫咬了。”
崔赐玥一楞,急忙看向洛鹤莂。
洛鹤莂正对洛明灏吩咐道:“花宁二人必会参测骑射,有好看了。”
崔赐玥忍不住开口,“大师引,那被咬的学子……无碍吧?”
洛明灏不解她这是操的哪门子心。对崔赐玥有点了解的洛鹤莂明白了,“从扣山门到出山那一日,入山学子生死有命,伤亡无怨。煊学各门都在攀登技艺巅峰,尝试与发展就意味着冒险和失败,失败就有代价,虽然煊规一再避免代价,但任是谁都不能保证无碍。”
崔赐玥是被哥哥姐姐护着长大的,闻言有些不是滋味。
洛明灏笑道:“师妹放心,看在你长相尚可的份上,爷定英雄救美。”
受了洛明灏五年的折磨,洛鹤莂才从崔赐玥身上找到了为人师的正常感觉。再加上崔赐玥招人疼爱,所以真心觉的十分满意,看哪儿哪好。这会儿看到崔赐玥明显有点儿担忧的神色,洛鹤莂突然想起炫师引抢人时所说的话,觉的不能吓她,免得她摞挑子跑了,语气里居然有了丝哄劝的味道,“小赐玥放心,有大师引在呢。”
洛明灏目瞪口呆地看着叱诧风云的大师引扮“慈师”,实在不能相信洛鹤莂的这个话风。要知道天下人关注玄阵术,是因为那是用来行军打仗的啊!还能这么个教法?尤其是再同自已一比,洛明灏顿时感觉反差大的不能接受,“大师引,你不是吧?”见洛鹤莂看向他,洛明灏恼道:“爷当年扣山门时受了伤,你说:‘保护不了自己的人如何作我的学生?玄门全引只能是强者!”
洛鹤莂一个爆栗敲在了洛明灏的脑壳上,“谁让你整天在为师面前爷啊侄儿的,招人讨厌!”洛鹤莂不理捂着脑袋的洛明灏,对崔赐玥笑道,“走,同为师去观骑射。”说完沿着阵石悠悠转向南。
一路上崔赐玥好奇这么大本事的师哥扣山门是怎么受的伤,洛鹤莂却突然闭了嘴,而洛明灏也明显不喜这个话题,只敷衍道:“阵测时没注意被冰刃划了一下而已。”
崔赐玥没有再问,但却更疑惑了,“阵测时有冰刃?师哥的陷阵弱点是什么?”
骑射场在枫林南端。已经有学子等在那里,还有一群骏马,马腹下垂着个手掌大小的草靶子。
洛明灏安排一番回头,果然见那新晋师徒二人正排排坐在一起,气氛融洽的旁若无人。洛明灏才不管自已多不多余,大刺刺坐在崔赐玥一侧,歪头看着他们。
“……两军对垒之时,利用地势,结合玄术,布骑射大阵,大可置敌军于死地,小可隐避自身,伺机而动。这就是为什么当今天下各国无一不侧目玄阵大才的原因。”洛鹤莂面上发光,面对心爱的小徒弟,说的异常兴奋。
崔赐玥小嘴微张,一双水眸不断闪动。从洛明灏的角度看去,黑润色微微挑起的眼角忽明忽灭,一侧羽状长睫上下跳舞,就像舞动在自己心上,痒痒地。洛明灏的不快慢慢消散,只觉草地白石,枫林摇曳,云卷云舒,分外美好。洛明灏不由心道女娃长的萌就是有这样的安神效果,连大师引都会为她乔装“善良”。
草地上传来几声喊叫声,崔赐玥能看到那了刚才那两人,都是十二三岁的少年,一个昂藏七尺,一个轩然霞举,都气质非凡。
一番热闹后,两人都上了马上,各自身后跟着数十个劲装男子,均挎弓背箭。
洛明灏起身,对他们二人做了个手势。两人点头,均调头同身后之人高声说着什么。
洛鹤莂道:“只阵不玄,不知道谁能赢?小赐玥,注意看两人的调度。”
两组人马之间已经退出一片场地。一方首先动手,昂藏七尺的少年右臂向上,食指指向天空,左臂垂地。身后众人开始驱马向前,同时排成一箭头状。
另一少年在他手势做完时就已经做出回应,他两臂前抱,中指相对。身后众人则呈环状驱马向前。在还有两个马身相遇的位置上,两边均搭箭并扯开长弓。
轩然霞举的少年放下右臂,挺直腰身,两臂弯向身后,口中喊道:“短射。”箭状队伍外部两排突然转向,边向后包抄,边将箭射向对方马腹下的草靶。
另一少年作出反应,两臂向外扩去,口中喊道:“长射。”
两人动作越来越快,两队人马也忽远忽近,一会儿集中,一会儿分散。两刻钟后,当劲装男子身后箭筒内的箭都射尽时,洛明灏又作一手势,有人上前喝止。两队分开而立,等候那人清点箭数。
洛明灏眸光微动,“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宁以辚骑射也不弱。”
远处传来传报,“宁以辚,一百三十四。花珞,一百四十。”
洛鹤莂边看下面的对阵,边对洛鹤莂说:“查过宁以辚的底么?”
“风启人,宁将军的义子。”洛明灏答的很快,一双桃花眼微眯,不自觉地又瞄了崔赐玥一眼。
洛鹤莂点了点头,“风启也尽力了,他不弱。……,你看花珞的阵法如何?”
洛明灏习惯性的冷哼一声,“不如爷。”
“花家玄阵术上过战场,一点花哨都没有,这一点上你必不如他。”
洛明灏明显不服气。但洛鹤莂似乎以气自已的大全引为乐事,啧啧道:“现在想想,最完美的是五年前收花珞,今年收小赐玥。”
洛明灏自然知道大师引这话有故意的成份,但脸还是黑了。
洛鹤莂看了看洛明灏的黑脸,感觉无比畅快。
花?崔赐玥知道这个姓氏。在《唐氏杂记》中有记载,花家在前朝时出了许多保家卫国的大将,许多的名留青史的大战都有花姓的将领的出现。花家现在盛元,一直是盛元的重臣。
洛明灏又被支去干活了,洛鹤莂告诉崔赐玥酉时去技台下匠字室,又从怀中取出一本册子给她,“这是玄阵术衍推的基本算法,你先拿去看。世人看重玄阵术是为了行军打仗,但这决不是玄阵术的唯一。为师希望你的玄阵术与他们不同,以全玄门之术的功用。”
崔赐玥刚刚踏出枫林阵,正在咀嚼洛师引的话,一个娇软的声音入耳,“……灏哥哥,一起去嘛。”接着就看到靠在一起的桃红色与酒红色。
崔赐玥想起要对他们退避三舍。刚刚绕过两人时,听洛明灏笑道:“等爷办完正事,定带你去。”
本来那声音已经远了,但崔赐玥突然觉身后生风,扶桑香气袭来。洛明灏一张俊脸贴近崔赐玥,“师妹去哪儿?”
崔赐玥礼貌退开几尺,“师哥,我回卧菊筑。”
洛明灏终于察觉到了她疏离的界限,尽管不解、不适应、也不舒服,但傲气惯了的洛全引,从未拉低过身段,于是从鼻子里冷哼了一声,傲然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