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静悄悄地,倪玥已经听呆了。
“我自懂事起就知道自己是血契暗影。父亲本来是送我去练武,以接他的影主一职。在影楼一个月,遇到了家主,家主知道我不喜欢,就做主将我送到盛元黄散的医冢做了弟子,全了我的心愿。后来入了医门,倪祈并不以我为仆,一直以兄弟之情待我,能给我的都给我了,更何况在那里我还遇到了你。倪玥,别说是一双手,纵使陪上性命,我这一辈子也是值的。更何况我的手又不是没了,只是不好用了而已。你根本不必为我难过。”
倪玥没有感觉好些,反而更难过了,呜咽道:“怎么会不难过?”
禾焰无奈挑唇,玩笑道:“你知道那年我看到你因为做绝簋凉仅剩半条命是个什么心情了吧?风水轮流转了。”
倪玥掉下泪来,“你还笑。”
“那怎么办?让我同你一样哭?我可是个男人!”禾焰假装哀叹着。
倪玥突然灵光乍现,急道:“那本书呢?”
“什么?”禾焰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那本……《玄医术》?”
禾焰神色一变,垂下眼敛,“烧了。那东西都以亏补缺,还是毁了的好。”
“可是……,”
“倪玥,你想也别想。别再想用什么自败八百的法子帮我,你的身体那一次就毁了半条命,若是还想这种事,我直接去死好了,而且死后再让倪祈掐死我一次。”禾焰这话说的倒绝,直接将倪玥的但是直接按死在萌芽中。
倪玥闭上嘴,擦了擦眼睛,盯着禾焰颤抖的手道:“禾焰哥哥……”倪玥有种完全不值和让别人失望了的羞愧,“这么大的代价,而我……只记起了我的童年,没有玉玺,没有兵器,甚至没有一件大事。”
禾焰点了点头,似乎没有意外,“果然如此,所以大哥才安排了那张隐山图文。不管如何这秘密昨日都大白于天下了。”
倪玥确定了自己的猜测,但还是疑惑的问道:“他们能信吗?”
禾焰将手又换到另一个盆中,“光昨日自然不能。但为了这一天,已经计划很久了,从两年前大哥找到你时就开始了。为了避世,他从活过来就没有让串家二房的实力大白天下。从找到你后,更是让串家二房衰微,连这串家一隅的开支都是三爷在帮衬。而我彻底换了身份,没有人知道我服务于倪祈,屈凤还为影主做的最多的就是一隐再隐,伺家的暗影根本没出影楼,翁家更是同串家没一丝往来。大哥在天下蠢蠢欲动的权势中试探,做足了功课让他们相信串家已败,玉玺也好兵器冢也罢,在没有任何势力做支撑的情况下只是灾祸,而他这个哥哥只想以那东西换妹妹一条命。至于为何在这里?在煊学织穴也许安全,但是做不到一劳永逸。因为所有人对自己不下本钱的事都会心存疑虑,担心有诈。为了这点,大哥也是绞尽了脑汁。所以重新修缮了一方居。暗中放出消息,说你身上的藏秘之术起于药泉,也必须结于药泉。因为那泉眼流出混元活水是此术的关键。
倪玥睁大水眸,“传说中的混元活水?仙药?真的有?”
禾焰突然调皮地笑了,悄悄道:“有啊,那泉下深处有个竹管,说有就有,说没就没。医门大全引调出来的药水叫混元活水也不是太夸张吧。”
倪玥哑然,有些哭笑不得。
禾焰停了笑,继续道:“于是这两年间,竹城不断潜入各国探子。而从自你踏入盛元,这里的人多了近三分之一,都在等着这一日。”倪玥终于明白自己在盛元为何一路平安了,原来都等在这里了。禾焰继续道:“为了不做的太过,一方居也早就下足了本。按他们所了解的串家二房的实力来说,已经是拼了最大力气。在修缮一方居时,其实是完全新建了一个。昨日我们去的是以前的一方居,有玄阵做障,我们是绕道过去的,而从他们的方向看来只是一座小山丘。另一座一方居也有我和你,都是早就选好的替身,戴了人皮面具,屈凤还亲守,果然引走了大部分人。因为我们不能用太多的暗影,所以昨日这一战真的是竭尽全力。还有那卷隐山图文也是大哥早备好的,那内容会合他们的胃口,只是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能完全看明白。”
“若他们发现那并不是兵器图呢?”倪玥有些担心。
禾焰又笑了,“那还真是前朝的兵器图。”
倪玥吃惊的捂上了嘴。禾焰附在她耳边说了什么,倪玥目瞪口呆。
片刻后,倪玥摇摇头,又想到一个问题:“昨日那些都是什么人?”
“风启密务司的人,大冶皇卫,还有輫子尧的人。”
“輫太子?”倪玥大惊。
禾焰示意她稍安勿躁,“太子的人是大哥安排的,最麻烦,要明里保护我们,暗中也是要抢夺兵器图。你想,盛元皇室若不参与,会出大纰漏的。”
“怀瑜皇城相信我身上并没有什么兵器图?”
禾焰点了点头。
倪玥吐出口气,完全拜倒在自家哥哥唱大戏的能力下了,喃喃问道:“那哥哥有没有说过娘亲费力将我的童年记忆封闭起来是什么意思?”
“大哥只说定然不是什么兵器图,但存了什么他也不得知。”
“为什么所有人都相信在我身上,不在哥哥身上?”
“因为家主藏了你,而大哥从出生到死一直活在公众的视线里,但几乎没有人见过你。”
倪玥点头应和道:“嗯,我一直被关在内宅,除了家人,确是没见过旁人。”
禾焰一下子停住了,“你说什么?”倪玥不解,又重复了一遍。禾焰眸光闪烁,慢慢道:“倪玥,你从未在串家一隅住过!主母自怀了你,就再未回过串家一隅!这事众所周知!”
两人对视半晌,倪玥道:“有办法证明。”
王妈被叫了过来,大概是小姐第一次说话,一脸的激动。但当倪玥却问她你以前是否见过我时,她明显僵了一下,表情变地有些勉强,“老奴这是头一次见小姐。听说主母怀上小姐的时候,身体……”倪玥有些不耐,一挥手打断了她,“可我见过你。”
王妈大吃一惊,向后退了一步,喃喃道:“怎么可能?”
“是不太可能,我那时两岁。”
王妈的眼圈红了,她跪了下去,“小姐恕罪,老奴知道了不该知道了,却又贪生不敢提。但老奴发誓,老奴从未向旁人提起过,包括老李和柳枝!”王妈恢复了平静,似乎因着这个埋在心里多年的疙瘩被说破反倒轻松了。她坚定道:“当年这院里侍候的只有禾管事和我。禾管事住内宅,随传随到。我住宅外,不传不得进门。但是那日,我在门口取了主院的替换之物后却发现我的头饰掉了,我一时忘了禾管事的叮嘱,就往回走了几步四下寻找,结果就看到你正站在假山前愣愣地看我。我呆住了,接着又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叫着玥儿……,玥儿……,不是说不准乱跑吗?那是主母的声音,我知道了你是小姐,也知道撞了内宅的忌讳,所以吓的回头就跑了。”
倪玥沉思了一会儿,看向王妈,“你们不能出内宅,是谁定的规矩?”
王妈犹豫了一下,“家主定的。”
“什么时候?”
“大公子六岁时。”那正是母亲有了自己的时候!
王妈抹着泪下去了,两人被这意外的发现弄的措手不及,都没有说话。良久之后禾焰喃喃道:“你就是内宅的不告之秘?为什么?”
热水冷了,冰块化了。一时也不会有答案,倪玥摇摇头,起身去换了新的,重新放在禾焰面前,又拉他的手放在盆里。禾焰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深深望着她头顶乌发,微微笑了。天已经大亮了,两个人,一双半道的兄妹,两个无法用语言形容彼此关系的人静静地感受着彼此给予的一份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