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老探究地看向子车予的眸子,但有些失望,什么也看不出来,只好继续道:“我们打开窗户说亮话。金翘的生意輫子尧不喜,若不是靠各朋友帮衬,早被他灭了。而金翘之所以还在,我们都明白除了谢贵妃的帮衬,主要还在于輫子尧不想打草惊蛇罢了。你与他的交情对我们来说太冒险。”
房间里静的只能听到几人的鼻息,似乎没人敢发出声音。铁老不再说话,只是深深地望着子车予,希望能从那漆黑的眸子中看出些什么,但似乎有些失望。子车予像是在听别人的故事,一双眸子波澜不惊。段仪也略略有些失望的放下手中的茶杯。
子车予冷哼了一声,“没错,即便如此,你们还邀我入局,想必看中的也是我的这个危险吧。”
铁老征了一下,有些讪讪地,“子车公子果然目光如炬。说实话,輫子尧知道公子与闻人惜情深意重,却还是横刀夺爱,连老夫都看不过去。更何况主子也知你父亲有很多难处,子车家主的难处主子倒是能相帮一二。”铁老给子车予添了怀茶,“子车公子既然能应段公子之邀来了金翘山庄,想来也是心中沟壑难平。但不知是否已经在兄弟情谊、夺妻之恨和家族利益中做了决断?”
子车予冷冷道:“我既然能来,就已经有了决择。”
铁老讪讪笑了笑,终于道:“不过……主子担心。要知道鹿台之变后,公子似乎从未与輫子尧一同出现过。”
子车予声音更冷,“这于你们说的夺妻之恨有矛盾?”
铁老顿了顿,“老夫也觉的主子多虑了,但主子担心……輫太子会用子车予的招牌……做事。毕竟公子在他之下,有些事儿不愿意也是不能拒绝的。”
……
屋里静了下来,铁老与段仪盯着子车予,不放过他的一丝变化。子车予似乎被这个匪夷所思的推论弄了个措手不及,明显一付没有反应过来的样子。终于反应过来后,他轻嗤了一声,嘲讽道:“那铁老这付打扮,本公子怀疑輫子尧藏在你这身袍子下也算合理?”
铁老噎住了。
段仪看了看这个,又看了看那个,突然道:“子车兄,既然是咱们也有所求,金翘庄主的担心也不无道理,我倒有个好主意。”见两人看向他。段仪兴致勃勃道:“铁老,本公子认识你四年了,还不知道你尊容,不免有些心凉。而子车兄,虽然咱们小时在一处过,但从你伤了脸,戴了面具,咱们就凉了多年。所以今晚大家都以真面目一见,不就可以免了这些个猜忌,也为将来的合作添些信任。”
段仪这话说的好听,其实也是想达到自己的目的罢了。倪玥看着子车予,心道这金翘庄主怎么会担心輫子尧冒子车予的身份探山庄?两个人脾气性格差太多,装一时也就罢了,谁能装好几日不露破绽呢?至于子车予他到底来此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呢?他虽然一直都在为輫子尧做事,但刚才这铁老说的也有道理,两人之间本就因着闻人惜有了裂痕,再加上家族利益所迫,他会不会倒向另一边呢?
虽然子车予并不招人喜,但倪玥还是不愿相信子车予真的要与金翘庄主勾结。至于几个世家为什么有求于金翘,倪玥倒是猜出了几分,只能是为了钱。不过世家拥有的田产佃户足够使他们锦衣玉食。他们还有什么大的开销需要冒险同金翘勾结呢?要知道世家要脸面,若不是大事根本不可能同金翘这种肮脏营生有染。倪玥突然明白过来了,必是私军!要知道盛元并不限制世家养军,鹿台之变时谢家和段家的私军数量就已经可观了,这里一定是他们的银库!至于他们还要扩大私军的目的……,倪玥不敢再深想了。
子车予薄唇轻挑,深深地看了段仪一眼,“原来段兄也想看我的脸?别人不知道,难道你也不知道我为何戴上面具离群索居?”子车予又看向铁老,“这么说吧,我现在就摘下面具证明你们主子的脑子长在pigu上了。自然铁老也可以,但想必铁老你除了皱纹没有什么恶心的伤疤。所以,谁看到的我脸上的疤,我就杀了谁,绝不夸张。来吧,你们谁想先看?”
……
铁老露在外面的一双老眼精光闪动,他呵呵笑了一声,“段公子这个提议倒是有些新意。老夫倒是不怕看,只是怕你看了会睡不着觉。子车家一门清贵,自然也是要给子车公子留些体面。这样好了,老夫就破例满足段公子的好奇心,免得故人心凉。至于子车公子,也不麻烦别人,就赏‘绿意’这么个亲近机会。只是省了旧伤,将子车公子画出一门贵气,也让段公子一见故人真容。”
倪玥心道这个老匹夫,自己怕死,就抓了自己做垫背的。
段仪有些可惜地看了‘绿意’一眼,心道怪不得这个老家伙让‘绿意’来这里。
子车予冷笑一声,哼道:“随便。”
倪玥随着子车予来到偏房,心里忐忑不安。子车予道:“你叫绿意?”
倪玥一边盘算着各种主意,一边点头。
“你不害怕?”
倪玥顺口一句,“怕也没用。”
子车予一顿,有些奇怪地看着她。倪玥突然想到风尘女子似乎不该如此做派,自己实在没有演戏的天份,还不如岱七裕。
子车予刚抬手向面具伸去,倪玥突然开口道:“停,子车公子,我……妾身还是惜命的。子车公子可否将自己的容貌画下来让妾身临摹?饶妾……身一命。”
子车予看了她一会,“你不死,怎么说明你见了我真容?”
倪玥道:“信我一次,今夜之后‘绿意’会消失。”
子车予不置可否,似乎也不是很在意绿意是死是活,一边道“随便你”,一边刷刷几笔,一个眉眼清秀的男子头像跃然纸上。倪玥取了笔很快临摹好。将子车予画的刚揣进怀里,却想想却又取了出来,四下张望了一下,直接塞进了嘴里,咽了下去。这对于以美食为乐的倪玥来说,真是种酷刑。
倪玥讪讪笑笑,道:“绿意惜命,谨慎些好。妾身该如何形容公子脸上的伤?”
“从鼻腔延至左脸,三寸约,皮肉上翻,阴森可怖。”大概是对着个将死的人,子车予形容起自己来毫无压力。
倪玥点了点头,拿起画像跟在子车予后面回了正厅。那一老一少已经坐在那里了。气氛有些怪,老者似乎没什么变化,而段仪却一脸呆征,似乎有些不安。倪玥努力摆出自己看见鬼脸且将要死的样子,战兢着将手中画像轻轻放在桌上。
铁老站起来,挥手让倪玥跟上。两人走到刚才画画的偏房,铁老问道:“子车公子伤在哪里?”倪玥心道这铁老真是滴水不漏,幸亏自己有所准备。
铁老四下仔细看过,又递过一张宣纸,道:“再画一张。”
铁老突然附在抖着手画画的倪玥耳边道:“你今夜若能上了他的床,也许还能活着。”
两人回到正厅后,段仪正笑道:“我正说子车兄比小时候变了不少,同子车世伯越来越像了。”接着打了个哈欠,似乎有些兴致不高了,“铁……老,既然大家都已经说开了,具体的明日再说吧。”
“也好,子车公子也累了,先休息。”铁老点了点头。
段仪道:“子车兄,说好了绿意今晚倍我,所以你明日再处理吧。”说着,伸手欲将倪玥揽在怀里,道:“小妖精,反正是要死的,同爷风流快活一夜算爷帮你忘忧。”
倪玥正琢磨着如何找到那个真绿意,将她弄出庄去。被段仪抓住时才反应过来,本能就要挣脱,不想子车予一伸手,将她拖了回去。
“她必须死。”
段仪看着子车予,“晚死一会儿,没什么大不了吧。”
子车予不语,却依旧没有放开倪玥。
铁老却笑道:“就随子车公子吧。今日已晚,明日再畅饮。”
段仪看了铁老一眼,而铁老看了倪玥一眼,然后两人就转身离开了。
子车予掉头也出了厅堂,倪玥被他连拖带拽的进入了二楼尽头的一间卧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