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子车予回到客栈,见倪玥在低头写着什么,禾焰在一旁看书。子车予坐下,打量着倪玥道:“你在干什么?”
倪玥抬头,“给盛元太子写一封信,禾焰哥哥说太子与我家有旧,应该会看的。但还是总觉的这样有些唐突,你说他会不会直接将信扔了。唉,想想若惜姐姐真成了太子妃,我可以走走裙带关系。”
倪玥又忘了子车予的忌讳,但子车予低着头,看不出什么,只是从盘子里捡了颗花生递到嘴里,问道:“说说看,没准能帮你。”
倪玥这才发觉自己又说了不该说的,但想到子车予对太子的夺妻之恨,对他依旧同太子保持着亲密的关系有些不解。但他能帮忙就好了,左右他比自己更有说服力。
倪玥忙道:“强调买卖自由。如果能要求课司收税只收银子就更好了。现在每个城邦都有近三成五成不等的自由民,因为要交重税的关系,少有节余交易。我让他们之间先自由交换,以银子交税,就能为自己讨得更大的生存空间。”
子车予不经意问道:“买进的银钱哪里来的?这可是一大笔钱!”
这次是禾焰说话了,“哪来的,你可问到点上了,我收回那日的话,串家不光盘剥下人,还狠的很,我多年的积畜啊!”
倪玥讪讪道:“会还你的,我只是借嘛!”
禾焰叹气道:“我还好说,你还是先还凤还的吧,估计你把他裤子钱都借没了。”
倪玥脸有些红,忙逃避的转向子车予道:“你觉的如何?”
精致的面具看不出子车予的表情,但他一瞬不瞬的眼睛闪着两点火花。
“你觉的他会支持?要知道皇族輫家才是最大的世家!”
“他怎么看世家我不知道,但从鹿台之乱的始末看,至少他是想让百姓过的好一点。我的建议只是帮助百姓自强自救,不是给他竖敌。再说,若是个好办法,早晚会遍地开花的。到了那日,世家们发现少了在平民物产上得的那份钱先出手怎么办,他早些知道就免得被动。”
子车予慢慢将手伸向倪玥,“给我吧,我会让他看这信的。”
倪玥高兴了,黑濯石般的眸子映着跳动的烛光,像是两点扯落的月光,洒满眼的光华。倪玥道,“我请你吃……,”
子车予一挥手,“停,我帮你送信是有条件的。”
倪玥疑惑地望着他。
“将你在峦山治水的法子告诉我。”子车予直视着倪玥。
一旁的禾焰终于明白了子车予这两曰欲言又止是为什么了。禾焰早就听说了倪玥在峦山的所做所为,那对盛元东部四分之一的领土来说意义非凡。子车予对这点自然比自己更清楚,不过他浸婬于官场久了,都是个待价而沽的思维,在不知道底价之前,必是一直在惦量此事,现在终于借机开始试探。
禾焰刚要说什么,倪玥已经不加思索地回答了,“当然可以,你要那个做什么?”
子车予没想到得来这么容易,有些仲征。禾焰可惜的啧了啧嘴,喑自叹息又丢了个赚银子的机会。
倪玥却只想明白了子车予一定是给什么地方冶水,水眸大亮,“你想为更多的峦山储水!好呀好呀,这样就能养出更多的屠小花了。”
屠小花??这下几人完全不知道她在说什么。倪玥也不解释,急忙道:“峦山的冶水之法我会写下来,不过那办法只适用于类似于峦山的情况。对,还附赠水车图纸!”
子车予的嘴巴微张,半天没合上。
禾焰看了看他,揶揄道:“怎么?准备好的说辞啥的没用上,有些意犹未尽是吧!”
子车予没答理禾焰,对倪玥道:“一言为定!”
子车予拿着信走了,倪玥对禾焰道:“男子真难理解。他同太子有兄弟之情,君臣之分,又有夺妻之恨,这么复杂的关系,彼此不别扭吗?”
禾焰摇头,“那能如何?谁能跟太子抢女人?要是女子这情况该如何?”
“多半都离的远远的,老死不相往来!见面也没好脸,有的还会害人。”倪玥想起了贝灵和白悦音。
禾焰道:“怪不得说女子与小人难养。世上总有许多事比情爱重要。”
“对女人来说,世上没有一件事比情爱更大。”倪玥腹诽着男女大不同。
第二日,倪玥就将峦山储水之法细细写了,同那张改过多次的水车图交给了子车予。一周后,盛元玉惠出新令,重点要求各城邦官府衙门清正自廉,倪玥提的那条“买卖自由”同洋洋洒洒的废话掺在一起。而收税只收银子是同“官府衙门不得参与买卖”的规条放在一起的。各地议论了一阵,也就没动静了。又一个月后,盛元设立建造司,驻扎东部漠洲,开始了东部河道水道勘察和治理的事情,但进展很慢,大量棘手的问题最后又都传到子车予手中,此事不提。
河塞的事告一段落,倪玥明日就要,几人坐在一起吃饭闲聊,杨光突然想起个事儿,道:“前些日子接到踪令寻你。因为我不想让你马上走,所以没回信儿。”
倪玥愣了愣,心虚的点点头,正要说些什么将这话岔过去,却听到一个久违的声音道:“收到踪令三日内必回,除了回消息,也是报平安。果然你这里是不平安了!”
倪玥一下子站了起来。几人扭过头去。炫渡安到了!倪玥一惊后,倒又镇定下来。杨光闹不清状况,看到炫渡安时本来是又惊又喜,但看到倪玥几人的脸色不太对劲,就傻在了那里。
倪玥耸拉着脑袋,上前将炫渡安从门口请进了花厅,一边走一边用眼角余光偷看炫渡安。杨光则手忙脚乱,有种首次接待大人物的无措。禾焰与屈凤还则是一脸警惕,屈凤还直接走近,似乎准备随时出手。炫渡安则不紧不慢的在两个弟子的恭敬中落座喝茶。
倪玥暗中努力,先堆了一脸笑,“大师引,……好久不见,大师引的威严更进一层。”禾焰一愣,望着倪玥瞪大了眼,其实倪玥自己也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但还是顶住压力,继续努力道:“大师引,学……很想念您。没有师引在身边指引,就像……,”倪玥使了使劲,“离开了水的鱼,不能呼吸。”
禾焰哭笑不得地看着倪玥。倪玥见炫渡安的脸依旧拉着,心里焦急。如何能让大师引可怜下自己呢?,倪玥马上想到了博人同情的典范闻人怜。于是倪玥豁出去了,她夹着腿拟着莲步绕到炫渡安正前方,结果差点栽倒。倪玥赶紧站好,清咳了一下,夹着嗓子,力争让声音多带些水感,“炫叔……叔,学生知道错了,你就饶学生这一回——嘛。”
禾焰似乎想到了什么,尽管场合不对,也还是笑了出来。
炫渡安心里打着哆嗦开口道:“你吃错药了?还是打坏了头?”语气带着一百二十分的厌恶。
倪玥不明白,为啥闻人怜这个样子能博得一街人的同情,而自己这样不光没作用,好像还适得其反。倪玥无奈恢复原状,咣的一下直立着上身跪在炫渡安面前,耸拉着脑袋道:“大师引,学生错了!请大师引打罚。”
屋里那几只明显松了口气,被拧了又被搓了的内脏终于复位。
炫渡安开口道:“打罚?你不知道该怎么罚么?”
倪玥心里有谱了,轻声道:“您让浔堇来……,您知道浔堇不会杀我,也杀不了我,学生就猜测您舍不得学生……。再说清门要有两个以上的煊学之人,但大师引您却孤身前来,所以……。”
炫渡安刚要说话,又有一个声音道:“错了!第二个煊学人在此!”
众人一惊,一个藏青麻袍的中年男子出现在花厅——岱七裕!
炫渡安看着岱七裕,缓缓站了起来。倪玥面色一变,只道自己是真的要命丧于此了。花厅内的气场又是一变,子车予到了,鬼魅般一扯倪玥,将倪玥藏在身后,静静看着两位师引。
“哦,这是煊学开大会吗?六门全引来了三个。”岱七裕似笑非笑。角落里的杨光闻言大张着嘴,完全发不出声了。
禾焰和子车予互看了一眼,一起向岱七裕恭敬行了个礼,但脚步不动。再加上挪过来的屈凤还,三个人将倪玥围了个严实。岱七裕在炫渡安身边坐下,上下打量了三人一番,又歪过头去看被几人挡住的倪玥,那样子不像个师宗,倒像个活脱脱的江湖痞子。
瞧完后,他挑了挑唇角,扭头对着炫渡安,“渡安兄,是不是可以动手了。”
炫渡安坐下,“你跟踪我?”
“清门都能失手,本宗自然得关心一二。”
炫渡安无言以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