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闻人惜,那么美好的女子,在倪玥的眼睛里,世上没有哪个女子像她一样完美。而在倪玥的理所当然中,好女子就应该幸福,任何得到她的男子都应该珍惜她。但现实却是这个美好的女子三年前就死了。三年前,那正是自己准备下山,奔向温柔陷阱的时候。而在那之前,她信上说她要嫁给心爱之人了!
倪玥这位武门大全引并不熟悉,以前只听说他是伟如松竹的绝世高手,要么寡言少语要么冷言冷语。于倪玥而言,武门的子车全引先是惜姐姐的心上人,后是惜姐姐的夫君。全魂后,她又知道他是哥哥倪祈的朋友,还救过自己。
在倪玥的心里,哥哥的朋友都该同禾焰哥哥一样是好人。而一个好男子和一个好女子两情相悦并结连理,即便折去一半的幸福,都不该是天人两隔的结局。但现实却再次狠狠击碎了倪玥的“应该”,让倪玥对世间的情爱彻底泄了气。她不想再问什么了,见屈凤还已经回来了,就一言不发的打马向山腹走去。
子车予注视着慢慢远去的倔强而纤细背影,心中苦涩。闻人惜!这个被深埋在心底的名字被这样被猛的挖了出来,将他的心口撅出个洞,向外翻着肉淌着鲜血。而翻出这名字的女子,与自己和惜儿间有着那么多不可言说的关系。
这一切突然变的如此混乱,让子车予对自己曾经的坚持有了疑问,也许……当初倪祈是对的。子车予站了起来,深吸了口气,甩了甩头,往事不可追,谁也活不回去,而眼下要做的一定要做。自己不能辜负倪祈之托,若连护她平安也做不到,将来他是无颜站在串家主与倪祈面前了。子车予上马追上了倪玥和屈凤还。
倪玥莫名其妙的将失望、不甘和愤怒统统归在子车予身上。但除了冷漠,她也不知道该做什么或说什么发泄来她满腔的愤懑。所以倪玥不看他,也不同他讲话。子车予就在这种前所未有的‘低下待遇’中,也一路沉默着跟着两人出了落霞山脉,进入了盛元腹地。屈凤还看出来气氛不对,但也不好问什么,也闭上了嘴。
这一路倒再没遇到危险。三人顺利到了花城。倪玥客栈房间内换了一身白色衣衫。走出门时,子车予拦住了她,“做什么?”
“拜祭姐姐。”倪玥觉的这几日自己和他像极了两只玦素,嘴的功能都退化了。
“你知道她葬在这里?”子车予面色复杂。
倪玥看了他一眼:“闻人家与你子车家不都在花城吗?不葬在这里葬在哪里。”
子车予沉默了一会儿,却道,“你找不到的。”说完,先一步出门,上马看着她。倪玥犹豫了一下也上马跟在后面。子车予打马带路,越走越偏。停住脚时,居然是在城郊的一处荒山上。面前的一片黄土中凄凉地矗立着几个孤零零的坟茔。倪玥小时候同崔书罕拜祖,自是看得出,这里连一个普通世家的阴宅都比不上,根本不可能是盛元四大家之一的子车予家的阴宅了。倪玥惊怒地看向子车予,虽然看不到他精致面具下的神色,却看到他高大的背有些佝偻。
子车予下了马,走到其中一座毫不起眼的坟茔着。那坟茔上只有一块青石板,上面写着闻人惜之墓五个字。
这与自己想的完全不一样,倪玥意识到似乎发生了许多自己不知道的事。“她没有冠你的姓氏?你……同惜姐姐……究竟出了什么事?”
“她不愿冠任何姓氏,……那是她的遗愿。”子车予不知费了多大力气才说出这丝毫没有温度的话。
倪玥已经完全听不到他说了什么,或者他根本什么都没说。巨大的悲恸涌来,她也不能理智的去想什么问什么。她最敬重的女子,她的朋友,那个空谷幽兰般的女子,绰约美好的世上少有,居然就这样没有名号,没有归属,被遗弃般孤伶伶地葬在这里。
而子车予双手握拳,浑身僵硬。她问的每一句话都像把刀在凌迟自己。他本以为自己不会再来这里,他以为这一切终将过去,却不想三年后,疼痛依旧,而且居然还带着她。
倪玥越哭越厉害。她哭的不仅仅是早去的闻人惜,还在她自己,哭她们一去不复返的做着玫瑰色梦想的岁月,哭鲜衣怒马的少年扯着红绫要给自己一生幸福的憧憬,哭她们为了爱情飞蛾投火的日子,也哭她们扑火后的惨局,闻人惜结束了生命,自己也结束了爱情。也许从此以后,活着再没有少女的梦想,只有冰火两重天的现实。
子车予听着前面女子压抑的悲切,看着她纤细的肩膀在颤抖。当她还是崔赐玥时,他就听说过她与她,两个异国全引间不同寻常的友谊,现在真是知道居然深厚如斯。三年前水蓝色的裙摆划过万千刀尖,水绸如舞动的风铃草环,烈烈做响。她对着自己释然一笑,“若是觉的抱歉,就代我照顾好我玄门的妹妹崔赐玥。”话音未落,水蓝色长绸泄了力,她落了下去。自己抢过无数人的命,却抢不回她的。到手的却只有掌间水蓝色的长绸,她的长绸韧也柔,像极了她的人。她身边无数人环绕,在死前托付给自已的却是她。而倪玥经生死,历苦海,独独在她面前流了泪。
子车予闭了闭眼,正要上前。却见倪玥手臂上抬,指尖微挑,另一手臂挥向四围,不多久,她的手上现出大簇水蓝色的铃兰。子车予有些惊讶,这不是玄化花,这是真的铃兰。倪玥低头,喃喃道:“我姐姐喜欢你们,你们陪她好吗?”倪玥含泪而笑,双手向前缓缓推去,铃兰四散,错落有致的围绕在坟茔上,在微风中点着头,带出些生机来。倪玥没有意识到,自己在这里完成了一次玄术与犀音的完美结合。她只是单纯的要给闻人惜最好的,这么想着,也就这么成了。子车予不通玄术,自是不明白,只是觉的这个玄门前任小全引的手法奥妙,手中玄术同真的一样,自己也算是见多识广,居然从未见过。铃兰很快根深入土,开的极艳。大恸之后的倪玥看着一地水蓝,得了些安慰,终于止了眼泪。
倪玥又站了好一会儿,听到身后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正要回头时,一个软糯的声音带着种极委屈的情绪道:“予哥哥,你终于来了。”
倪玥见后方小路上停了一顶绣花小轿。轿前站着个十五六岁的女子,眉眼上有几分像闻人惜,但通身气韵与闻人惜截然不同。这个女子柔然细语,弱不禁风,让人不由得我见犹怜,徒生要保护她的欲望。子车予应该早知道有人来了,也不会听不到她的声音,却还是望着闻人惜的墓碑一动不动。那女子似乎极失望,却还是咬住唇角,轻移莲步向朝着子车予走来,绕过倪玥时眼波连动都未动,就像是绕过了一块碍脚的石头。她走到子车予面前,抬眼凝视着子车予,一双眼睛波光微动,那似漾非溢的样子,却比流泪更动人心魂。
“予哥哥,我给你写过许多信。”欲言又止的语气加上五分的哀怨让人心颤,但子车予眼神不变,也不搭腔。那女子继续,“为什么不回来看我?当年是姐姐贪图权贵,你不能迁怒于我,迁怒整个闻人家。”
这句说的幽怨无措,悱恻缠绵,若不是狠踩了闻人惜,倪玥都要迷惑在她淡粉色的樱唇上了。但是不行!倪玥大怒,高声维护道:“住口,不准你污蔑惜姐姐!”
那女子眼神微移,却还是对着子车予,“她是谁?”
“我是闻人惜的朋友!”倪玥怒气冲冲。
但那女子听后不置一词,直接翻过闻人惜朋友这篇,“予哥哥不值的为姐姐难过,你还有怜儿。”
怜儿?怜惜?闻人怜?若她是惜姐姐的亲妹妹,倪玥有些明白闻人惜为何从来没提过自己有个妹妹了。倪玥冷冷看着二人,怒道:“你们两个要互诉衷肠的话请换个地方,别污了我姐姐的耳朵!”
闻人怜眼珠一转,重视了倪玥的存在,“这位姑娘说的有点道理,予哥哥同怜儿一起回府叙话吧。”
倪玥冷笑一声,不再理会他们,转眸看向着雀跃的铃兰而焕发着生机的坟茔,挥了挥手,“惜姐姐,我会再来看你的。”说完就上马离开了。倪玥的心情很糟糕,空落落的发虚。最后的亲人倪祈走了,现在又知道最好的朋友闻人惜走了,从没有一个时刻像现在,让倪玥希望玦素说的都是真的,死去的人魂不灭,只是去了另一个地方,因为只有这样,还能盼望将来相聚。水蓝色小花在她背后猛烈摇摆着,像是告诉倪玥要学会盼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