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浔堇这才意识到倪玥选择藏在峦山的主要原因,在这儿至少有半年是安全的。也知道倪玥在想什么……现在到了全门清门的最后期限了。但是……,孟浔堇惊道,“怎么会?天下这么大,他们如何都能找到人?”
倪玥摇头,“我不知道。”
孟浔堇猛地站了起来,“往东是荒漠,几乎无人居住,他们总不会找到那里。而我有办法在那里活命,我们去那儿。”
倪玥也站了起来,轻轻摇了摇头,“这里已经够隐蔽了,若是连这里全门都能找到,逃到哪里都是一样。即便躲起来他们找不到,可我想禾焰哥哥,想赐珏哥哥,不能永远不见他们啊!若是总要面对,早一些或晚一些又如何呢?”
“那我们拼了,回去竹城你家,有我,有屈凤还,还有你手下的暗影,总能护你周全。”
倪玥又摇头,“真要与大师引对敌?我做不到。”
与炫渡安对抗的确让孟浔堇心里发怵,但同倪玥的性命相比,孟浔堇觉的自己心一横还是能做的出来的。所以一连几日,孟浔堇都在力图说服倪玥,提出要不去竹城,要不去魅盘,甚至连找风元潞的鬼话都说出来了。倪玥又好气又好笑,却打定主意不动了,说至少可以同大师引好好谈一谈。孟浔堇恨不得将她打昏了拖走,但又奈何不了她。无奈之下,孟浔堇就在她的院子周边设了机簧,备了竹箭,刀具,心中哆嗦着准备就地对付大师引了。
……
就在倪玥告诉孟浔堇实话那日,炫渡安拜访了艺门宜修峪的榕楼。艺门弟子所居的院落都在宜修峪北端,格局都差不多。师引一般都住在宜修峪南端,玦素也不例外。但玦素所住的榕楼却相当离奇,引人探究。他住在一株大榕树上,更准确的说法是他在榕树上造了个错落有致的楼。榕树气根林立,他鬼斧神工的在树干树枝间搭上竹板,修了屋顶,在榕树上安了家,下层花厅,二层书房琴阁卧房无一不缺,最上面还有几间,但几乎没人上去过。
榕树花厅中,玦素坐靠在磨的发亮的大树枝上,青水琉璃般的迷朦眸子没什么兴趣的望着下首坐在藤椅上的炫渡安。炫渡安抬眼看向玦素,从袖口摸了一块玉石鸽子,只有瞳仁处打磨出水头,那是全门大师引志。他沉声道:“全门志出,各门必助。”
玦素可有可无的轻轻点头,似乎在打发一件无聊的事。
“寻人。”
玦素没什么变化。
“全门倪玥。”
玦素琉璃烟水色的眸子闪过一道亮色,坐直了些,看起来有了些兴趣,吐出两个字,“清门?”
炫渡安迟疑地点了点头。
玦素没说话,旋身飘下树枝,就要出门。
炫渡安回头道,“你不说些什么?你不是想让她成为你的入室弟子。”
玦素微微挑眉,“清是不清?!”大概因为这并不是个真正的问句,所以炫渡安也没回答。
玦素抬眼看了他一眼,琉璃烟色的眸子有了一丝嘲弄,这大概是他最强烈的一次情绪表达了。玦素人在屋外时又传到屋内一句话,“断气即清?”
炫渡安皱眉反问道:“不然呢?你艺门如何清门?难道还要剁了?”
厅外没了声音,炫渡安起身离开。第二日,一张纸条送到了全门是非阁:“盛元漠洲峦山,孟村。”
炫渡安收了纸条,往上上央去。莂居一阁内,炫渡安与洛鹤莂相对而坐,不发一言。自洛明灏大婚,倪玥离开后,两门就断了联系,这是两位师引一年来第一次聚首,气氛极沉闷。最后炫渡安打破了沉默,向洛鹤莂亮了亮玉石鸽子,声音有些暗哑,“全门志出,各门必助。”
洛鹤莂安静等待下文。
“玄门内宗一位,至少尊人。”
洛鹤莂有些惊讶,“什么事要用得玄阵上术?”洛鹤莂也知道这话白问,所以接着道:“可用的有四人,两个全引,还有凤尊人与司尊人。凤尊人阵术一般,玄术精妙绝纶。司尊人阵术奇巧,玄术略差。”
炫渡安想都没想,“那给我一个全引。”
洛鹤莂挑高了眉毛,更惊讶了,“那让明灏去吧。”
炫渡安明显顿一下,“花珞吧。”
洛鹤莂点头,算是答应了。当炫渡安走到门口,洛鹤莂终于还是问了句:“她……究竟?听说那日你也在场。”倪玥出事那晚洛鹤莂还在开凤,回煊学后,只知道倪家的后事都办了,尸身也送走了。且人人都知道倪祈触雷身亡,而妹妹倪玥当时是与他在一起的。岱七裕什么也不提,洛鹤莂心中有疑虑,但想到倪祈都死了,那倪玥最多也就是半条命了,想到洛明灏已经大婚,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好。但私下里还是存了希望,希望倪玥还活着,有一日还能见到,这回见到炫渡安,终于问了出来。
炫渡安袖中双手绞在一起,他顿了一下,语气坚定,“死了。”
洛鹤莂心中的希望化成了泡影,正暗自伤神,洛明灏走了进来,同炫渡安迎面遇上,两人都仲征了一下。洛明灏略略退后一步,破天慌给炫渡安行了个长辈礼。炫渡安眼神闪烁,简单一点头,匆匆离开了莂居一阁。
洛明灏看着他的背影消失,深吸了口气,抬脚进屋,“炫……来做什么?”
洛鹤莂直起腰,打起精神道:“全门要个人用,我本想想让你去散散心,但他要花珞。”
“他有权利用玄门之人?”
洛鹤莂正色道:“别小看全门。能动全门令的事都是岱师宗亲管的。不过以前也就是用个宗人,最多用个尊人,而这次……居然用了个全引!”
洛明灏没什么兴趣道,“等花珞回来问问不就是了。”
洛鹤莂摇头,“这你就不知道了,借用的弟子都记得去和回,具体做了什么却没有印象。怀里一张纸条,上面有煊学印鉴,表示他去之前已经同意忘掉此事。”
洛明灏挑眉,“点浣术?”
洛鹤莂深深点了点头。洛明灏没再说话。
风启三十五年九月十九,三个陌生男子出现在盛元漠郡的峦山脚下。为首的中年男子身量矮小,一脸的威严之色不容人小觑,却完全不修边幅,一身赭色粗布长衫到处都是褶皱。身后两人倒都是昂藏七尺的青年,一身金玉,与这峦山的环境格格不入。比起几年前,花珞已经完全褪去青涩,沈腰潘髻,一股同父亲一样的武将风姿已经初现。曲三少也少了年少时上窜下跳的调皮劲,深沉了许多。
炫渡安转过身,掏出一张盖着煊学大印并有岱七裕印鉴的两张宣纸,递给两人,“来此是为煊学密务,身为煊学弟子,必要尽力而为。”两人对望一眼,点了点头,接过宣纸收好,放入怀中。
三人到了孟村村口,炫渡安嘱咐花珞,“将这个村子封起来,不要让一人出来。”
花珞闻言自是不敢轻敌,猛一跺脚,升上半空,真力冲至指尖,结出蓝色玄虎,迅猛无声地向四围散去,不出片刻,四围景致大变,村落与大路间有断崖相隔,还有猛禽林立,一片风声鹤唳的紧张。花珞落下后,指尖微划,玄鹤飞出,于断崖上连成危桥,收手道:“伏虎阵,可困三千军。”炫渡安点头,花珞先行踏上玄鹤桥,两人紧跟,过了断崖,玄鹤飞离,再无过崖之处。简陋的小路再次出现在三人脚下。
已经日上三竿,村口的老榆树下有几个老人坐在树荫下摇着蒲扇。炫渡安示意两人且停,自己走过去,不知同老人说了些什么。远看去,那老人看起来很高兴,颤巍巍地站了起来,指着村东头山根处,比划着说着什么。炫渡安三人来到了村东的山坳处,停在一所匠心独俱地小房子前面。两间小房倚山而立,一半墙壁隐在紫色天星草中,后山崖壁上探出身子的几株芭蕉似盖半盖于屋顶之上,还微探出红色黄色的花。前院桑树下,一张木桌,几张木椅,都雕刻着姿态各异的睡莲,巧夺天工。一旁还有个花织草编织成的秋千,秋千木架上的盘缠而上的羽状蓝薇开的艳。这房子仿佛凭空而降,与整个村子格格不入,倒是有几分煊学的味道。花珞突然看到小屋纱窗内有几枝桔色的玄莲,他的心猛的一跳,这让他想起了和荷苑那一池的玄化火莲。但这……说明不了什么,……只能……说明这女子是个玄阵术高手,不知行了什么大恶之事,居然惊动了煊学来杀她。
看到屋内隐约有人影走动,炫渡安似乎有些挣扎,他咬牙轻声道:“隔绝此处,击杀屋内之人。”
花珞点头,挥手设阵无声地将小屋隔在阵中。曲三少抽出了长刀,两人慢慢上前,未发出一点声音。离宅子还有十尺时,两人对视一眼,身形暴起,一人破窗,一人破门,两个方向四只眼睛锁定了那个站在桌前的月白色人影,刹那间那人影被上腾的玄虎,长刀的寒光一起围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