躲在后面的孟枝儿拉了拉五叔公的袖子,小声道:“她真的会妖法!她能变出花来!那天坑就是她挖的!”
好在五叔公还讲半个理,他一边打量倪玥一边对孟枝儿道:“前年左家垄沟里那个百丈的坑也是几日内出现的,地突然就陷了下去。你是不是看错了?”
“那是在雨季!”枝儿不服气的撅嘴。
“枝儿!唉,年轻人。”五叔公喝了她一声,摇摇头,警告地看了几人一眼,带着众人走了。
孟枝儿瞪了她一眼,又看了孟浔堇一眼,也昂头挺胸地走了。
倪玥走回桌前坐下,给自己倒了杯水喝。
孟浔堇低头进来,“委屈你了。”
倪玥对于委屈的感觉已经不觉新鲜了,而且,现在的她很清楚,即便高贵如风元潞与洛明灏,同样也要经历委屈,经历不得已。倪玥笑道:“你的五叔公说话还挺有水平,‘别是小沾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呵哥,那意思我是妖精,将你迷惑了!孟浔堇你也真是,你娶了那个枝儿不就没这事了。”
见孟浔堇没有反击,倪玥以为他当真了,忙道:“我开玩笑的。迟早他们都是要知道的。而且……这个根本解释不清。”有些时候,有些事并不是能让别人明白的,不关乎口才和能力,而是因为人们只选择相信自己愿意信的东西。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倪玥轻轻道:“河谷上游至少得建三四个,才能满足那十个村子的用水。现在玄阵已经消失了,还需要重新去布阵,这样算下来时间有些紧。”
孟浔堇闻言,猛得抬起头来。
接下来的两周,倪玥与孟浔堇做起了‘夜贼’,出入且都玄阵,终于将最后四个渑池完成了。当最后一朵玄花消失之时,倪玥笑着对初起的太阳伸开了双臂。太阳的光辉将她淡黄色的衣衫染的金黄,将她的眉眼上都镀了一层金,纤细柔美的双臂在日光下划出优美的弧度,像蜕变的彩蝶,对着太阳跳着生命之舞。许多年后,孟浔堇每次见到山间初起的太阳,就会想起这摄人心魂的一幕。
但倪玥回到小木屋没多久,愉悦的心情就被打断了。这次不光是族长了,村民们也聚集在草屋门口,乌压压一大片,带着一脸的恐惧与气愤。河谷多个‘天坑’全被发现,峦山通神之人果壳占卜,卦相为凶,且指向了孟村。
看着后面被绑得像个粽子似的孟浔堇,听着威严的五叔公宣布驱逐自己的消息,倪玥对孟浔堇点点头,抬脚往村外走。当土块和石头丢在她身上时,她回头笑笑,轻轻说了声再会。众人正在愕然,孟浔堇一伸脚,身上的绳索尽数扯断,他跑到倪玥后面,提着个棍子将飞向她的各种东西打掉。
孟福夫妻,还有孟浔堇的兄长孟三从后面奔了出来,拼命的往回拉他,后面还跟着那个孟枝儿。孟浔堇一边忙,一边对孟福喊,“爹爹,我自离开家,一切都是她在担待,滴水之恩尚要涌泉回报,更何况她于我,还是亲人般的存在。再说我很快就会回来!。”孟福望着一脸坚决的儿子,对孟三摇摇头,又拉开了妻子的手,对孟浔堇点了点头,孟浔堇开心笑了,护着倪玥离开了孟村。
“妖女”走后,村民们涌上岭,开始烧纸奉果,希望平息水神之怒。还有人想去天坑祭祀,但坑边似乎有什么屏障,无人可以走进坑里。众人皆惧,除了继续烧香磕头,却也无计可施。雨季终于到了。先是暴雨,又是细雨,一连下了几日。提心掉胆的峦山人终于放了心,庆幸水神并未发怒,想是供奉起了作用。接着就发现那数个“天坑”的异常了,峦山沸腾了。孟四说的没错,这天坑真得可以蓄水。尽管峦山几辈子人都没有看过这样大片的水,但所有的人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此时的倪玥正在客栈中享受她奢侈的泡泡浴。孟浔堇下了山,一声不吭地做了件一直不屑的事情。用武力与银子硬生生将一家黑店洗白,要他们将倪玥伺候好。倪玥大笑着冲进泡桶,赖在里面不想出来。接下来的日子,倪玥除了在屋里写写画画,就是睡觉,极是惬意。
雨季结束了,两人去了趟集市,带着大包小包回了孟村。村口的百姓看到这两个人,都站了起来,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倪玥友好地点点头,心情愉悦地回到她的小屋。虽说委屈可以忍受,但还是蒙冤昭雪让人舒服。不过面前的小屋让倪玥撇了撇嘴。门窗被毁,屋顶还在漏水。倪玥扭头看向摩拳擦掌的孟浔堇,“无比留恋客栈啊!”
孟浔堇正眉飞色舞地给倪玥描述要给她造个大一号的在心居时,众人簇拥着五叔公走了过来。五叔公的一脸激动中多少有些不好意思,倪玥直接打断了他组织语言的过程,将地上的包裹推给他,笑道:“大伙有得忙了。”
五叔公打开看了看,那是种子。五叔公看着倪玥使劲点头,对倪玥深深作揖。
孟浔堇马上动手造房子,倪玥与孟家长者一起将种子分成了十一份,让人给各村送去,很快整个峦山都忙碌起来。在全门时孟浔堇就喜欢油菜花,但倪玥不让买,孟浔堇不情愿地听了,但时不常地嘟囔。耳朵生茧的倪玥无奈,学着炫渡安的样子朝孟浔堇后脑上拍了一巴掌,“全门大宣时炫师引讲的你都记哪里去了,什么土长什么东西。峦山长不出油菜花来,你就死心吧。”说完,倪玥将几张图塞给孟浔堇,“你是太闲了是吧!瞧瞧吧,这是你的活,我终于可以当工头,看着你干活了。”
孟浔堇打眼一看,立即明白了这是什么,激动地站了起来。孟浔堇有双巧手,又痴心于木工机括,在全门研究的都是巧夺天工的暗器,心思巧妙的密室甚至是高门大户的把玩之物。第一次看到看到如此实用的匠技。倪玥了解孟浔堇此刻的心情。就像自己发现玄阵术不仅用于杀戮,还可以修湖蓄水时的心情是一样的。倪玥想说这同渑池一样都是异世之技,不可现于世,自己如此其实又犯了门规。但一想自己也不差这一条了,索性不提。
孟村的人们这几日看到村外空场上堆满了木头,孟家小四带着邻村几个木匠中了魔一样地在忙活。没过几日,几个巨大的木轮矗立在空地上,还有一堆木板。村民们好奇地围观着,议论着。倪玥则坐在一旁,看着这些巨大的树干在孟浔堇的手上变了模样,有种身在匠肆的错觉。在全门时,自己也常这样坐在一边,看着孟浔堇忙个不停。水车造好后,倪玥找了个没人的时候,帮孟浔堇将水车立在河谷内的蓄水湖上。一切准备妥当,倪玥擦擦额角的汗,“这三分魂力同你开渠架车倒是正好。上天给的总是刚刚好,吝啬的不肯多一分。”
孟浔堇转头看她,笑道:“若乡亲们看到你如此彪悍,必然好说亲了,会忽略你长得丑的事实。”
倪玥抓了个土块,向孟浔堇丢了过去。孟浔堇举手投降。孟浔堇叫来几个壮汉一起去踩脚踏,木轮转了起来,上面固定好的木筒依次舀起水,倒入了木渠,水流动起来。孟村沸腾了,接着下面的刘庄沸腾了,再接着两周,整个峦山沸腾了。
时间过的飞快,四个月后,土豆丰收。倪玥兴奋得拿着村民送来的丑丑的土豆,开心地笑了。从这时起,峦山有了传说,说水神派来个仙女,仙女留住了水,还将用水的法术传给孟小四。这个传说越传越远,很快,整个盛元漠洲都听说了,还惊动了有心人。
不知不觉,九月将近,倪玥离开全门就快半年了。峦山变了个样,到处都有农田,田间还开出了不明名的小花。倪玥的生活也大有改善,孟浔堇真的将小木屋改成了一间雅致小院,在这简朴的山村中格外扎眼,仿佛真好传言所说,峦山孟村养了个仙女。
按说一切都好起来了,但倪玥的脸上的微笑却渐渐消失了,常常心不在焉地发愣。这日,孟浔堇又看到倪玥手中的一枝野草已经被搓蔫,明显是幅魂游四方的样子,终于开口问道:“你是不是想煊学,想……禾大哥了?”
倪玥回神,先点头又摇头,“我确实是想禾焰哥哥,不过……其实我在想一件事。……有次我在是非阁内等师引时,看到书桌上有本全门录。我拿起来翻看。那里面记录了全门内宗弟子的过往。他们的最后一项……不是‘被害’就是‘清门’。”倪玥大大的眸子带着迷惑,“有些‘清门’后面,还注个‘逃’字,我该就是一类了。所有的标记上都有日期,我注意到逃走的弟子都就被清了,最多是半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