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云还说，本来田喜就挺讨村长信任的，往日里经常帮衬着忙一些药材上的事，今年村长身体明显不如往年了，田喜更是跑前跑后，照顾村长，还教田修功课，村里人都说他仗义热心，就拿这次蕖河决堤吧，就是他第一个冲在前面抢修河堤，收敛药材，被他帮助过的人都对他赞不绝口！”卫青梧一边说着一脸不屑。
“听你说起来，这个田喜倒真是个不错的人，所以，这么一个好人到底说什么了，把你气成这样？”洛群玉好奇地问。
卫青梧又端起一杯茶，刚要喝，发现刚才已经被他干了，遂不高兴地把碗又放下，义愤填膺道：“他说，今年收成不好，悬济堂若是想要药材，就得加价！”
“加几成？”
“三成！”
“他可真敢开口！”洛群玉咋舌，随即又问：“是不是有别的人来抢货？”
卫青梧露出那副英雄所见略同的神情，洛群玉权当看不见，继续说：“我记得你之前说过，你们悬济堂是出价最高的，田喜这般坐地涨价，会不会是不想把药卖给你们了而找的借口？或者就是想借机调价，有钱谁不愿意多赚。”
卫青梧窘着眉头：“都不是，当时我也这么问的田喜，他说一视同仁，瑶村今年对所有买药材的人都是一个样，涨价！我私下也问过田云，他说确实如此，田喜没撒谎。不过瑶村最大的买家向来是我们悬济堂，旁的人，涨价对他们来说，影响没有我们那么大。”
“你没去找下村长？”
卫青梧一听这个更泄气：“找了，村长说这两年原本就是田云在管，他也不太清楚，既然田喜和田云都觉得要涨价，那肯定是合理的，他信任他们。”
如果是这样，那价格上就很难再有转圜的余地了。
“瑶村今年确实遭了水灾，村民们就指望药材养家呢，将心比心，多多理解一下吧。”洛群玉试着开解他。
“我不是不能接受涨价，合理的范围内我没意见，我也知道药农们需要吃喝拉撒，只是这次涨得太多了，简直是趁火打劫。”卫青梧以为洛群玉误会他小气不肯涨价，解释起来多少有点委屈。
洛群玉瞧着卫青梧板着脸，想让气氛轻松点，便问：“最近听你张口闭口田云的，你最近跟他走得挺近？”
卫青梧心不在焉说道：“这不是要忙药材的事吗？就跟他接触多点呗，不跟他难道要我天天跟着村长啊？”
“跟着村长有何不好？田云田喜再能干，最终拍板的人还是村长，你若是能哄得村长喜欢你，说不定他一高兴，就把这事给压下来了。”洛群玉不解。
卫青梧表情有点不自然：“我跟着村长，他有事没事总考我医术，冷不丁就让我背一段医书，这不是难为我吗？”
洛群玉撇撇嘴，人各有志，不做评价。
“田云倒是什么都肯跟你说。”
卫青梧这才笑了笑：“田婶说过，田云这人，平时有点古板，但是心地还是很好的，而且，他对我这般和气，也有一个原因，我们悬济堂是瑶村最大的买主，我们出的钱可比旁人都高。”
“这是为何？”同样做生意的洛群玉不太能接受无缘无故把原料价格抬高的行为，“为了把同行挤下去？”
卫青梧露出得意的神情：“是这个原因，瑶村出的药材质地比旁的都要好一些，我们当然愿意用最好的药材了，药效好，也是病人的福音。但我们并不是黑心药堂，虽然收药材时候比旁人贵，但卖出去的价格可并不高，我爹说了，咱们主要目的是为了治病救人，同时能养家糊口，还能积攒点家业那就是万幸，所以不可贪财，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如果把行医这个行当都当做生意来做，那就不算为人。没办法，谁让我们财大气粗呢！”
洛群玉原本听到卫济世说的那段话还露出钦佩的神情，说到最后，话在卫青梧嘴里又变了味，便撇着嘴摇了摇头，放弃安慰他的想法。
“既然财大气粗，那这个钱也不是出不起，毕竟瑶村天灾人祸的，你们慈悲为怀，就多多体谅下吧。”洛群玉刚一说完，卫青梧就要给她算一笔账，如果药材价格涨了三成，那么悬济堂往外卖不涨价的话，那就要赔钱了，毕竟他们收回药材后还要有人整理，给这些工人发工钱也是成本啊。
想着想着，卫青梧忽然愣住了。
洛群玉原本要起身，被他一下子叫住：“你别走！”
这么一喊吓了洛群玉一跳。
“你刚才说什么来着？”卫青梧急急地问。
洛群玉不明白他想干嘛，看他一脸着急，还是回想了一下，说：“我刚才说，你们悬济堂财大气粗啊，所以你就不要这么纠结了……”
“不是这个！你还说了别的，再想想！”卫青梧打断她。
洛群玉又努力回忆，才不确定地说：“我还说，瑶村天灾人祸，也不容易……”
“就是这句！”卫青梧大喝一声，再次打算她的话。
洛群玉揉揉耳朵，坐下问道：“这句话怎么了？”
卫青梧似是陷入沉思之中，洛群玉问完之后陡然想到，不待开口，卫青梧就说道：“下雨是天灾，可是蕖河泛滥就未必不是人祸了。”
“你是不是察觉到什么了？”洛群玉刚才也想到她说的天灾人祸这四个字是关键点。
卫青梧眉头深锁，又想了片刻，洛群玉没有再打搅他，安静地等在一旁。
“我把事情前后都想了一遍，记得田云说过，往年蕖河也有过水量过大的时候，跟今年差不多，今年没往年那么幸运，药田那块河坝决堤了。可是，我去看过了，药田那个地方的堤坝是这两年刚修好的，田云带着人干的，为的就是防止蕖河水泛滥，淹了药田。”
卫青梧说着停了下来，又开始思索。
洛群玉望着他。
“刚修好没两年的堤坝会这么脆弱？不太可能，何况，今年蕖河的水也并没有多到夸张的地步啊。”卫青梧边想边自言自语。
“所以，你怀疑今年的河坝决堤，是人为造成的。”洛群玉小声说着，不是用的疑问句，而是用陈述事实的语气。
卫青梧先是看了看她，随后才轻轻点了点头：“这也只是我初步的猜测，关键是得看我能不能找到证据。”
洛群玉赞同道：“那你准备从哪里开始？河坝吗？”
“嗯，就从决堤口那里开始，我这就去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蛛丝马迹。”卫青梧说完抬腿就要走，走到门口的时候又折回来，从怀里掏出一个布袋，递了过来。
洛群玉接过来，一边打开一边问：“给我的？什么？”
卫青梧神色忽然变得不自然：“我已经问过村长了，风菊不算难养的药材，对环境不太挑，所以并不稀有，但它难得就在于，性喜背阴湿冷，所以稍微平坦日头又好的瑶山南侧少，北侧多，加上风菊并不是什么用处很广泛的药，采的人也少，价格也不算太贵，就更没肯为了它往北面跑。”
洛群玉已经打开袋子，四五株嫩绿的草露了出来。
“我找了半天，就只找到这几株，虽然少，好歹拿回来你先用着，等回头得空了我再去给你采。”卫青梧说完耸了下肩，轻松地笑笑。
洛群玉再次低头，仔细瞧着手里的小草苗，有点不太敢相信：“这是风菊？”
卫青梧清了清嗓子才说：“我知道你这几天一直惦记着这事，正好我也要围着瑶山转转，看看各处药田和山上药材的情况，总不能田云和田喜说什么我就信什么吧？还是得亲自到现场看看，免得被人糊弄。”
洛群玉面露感动，缓声说道：“北侧不是不好爬吗？你地形生疏，还要忙你自己的事，就别再去了。”
卫青梧满不在意地说：“反正我也去过一次了，一回生两回熟嘛！药农们是暂时没空帮你去采的，找这个太费时间，路况还险，村民们又不像我会功夫，他们今年春天要交的药材还筹不齐，每家每户都忙坏了。”
“你这样，我岂不是欠了你很大的人情？不行，我会过意不去的。”洛群玉望向他，神色颇为复杂。
连忙摆手：“别别别，你可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咱们也算是共同经历生死的朋友了，举手之劳嘛！行了，我不跟你多说了，我得赶紧去查堤坝的事，有什么回头再说！这几株风菊你先凑合用着，别嫌弃少就行！”
说罢不再给洛群玉说话的机会，一溜烟跑了出去。
洛群玉收回望着他离去背影的视线，心头复杂地低下头，呆呆地望着手里的风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