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河边的石子路,经过一片小竹林,眼前是一片茂盛的桃林,卫青梧不时抬眼望着炊烟,笔直从林子中走过,即便路况不好,或者有突兀的大石头挡路,他也不肯换路线,提一口气背着洛群玉纵身翻跃,生怕一个不小心走到药阵里。
好在路途不远,很快便走出了桃林,再绕过几个大大小小的水塘,在一个不高的土坡背面终于看见了人烟,一大片屋舍连绵蜿蜒,两人站住一看,心中大喜,庆幸可以这么顺利地找到瑶村。
顺着路往下坡走,很快便进了村,没走两步,洛群玉就发现他们成功吸引了村民的注意力。
两人此刻的装扮落魄又不和合时宜,突然闯入这座封闭的村子,没被当成坏人打跑就不错了,村民们停了手中的活,一直盯着他们,不时三三两两交头接耳窃窃私语,洛群玉干脆假装睡着,趴在卫青梧肩头不抬眼。
村民们有一些已经渐渐靠近,目光警惕地上下打量他们。
卫青梧淡定自若,搜寻一圈后,选择了一个慈眉善目的大娘,上前准备打听村长家在哪里,不待开口,一个体型高壮的中年男子率先挡在了他前面,粗声粗气地问:“你们是谁?打哪儿来的?来这里干嘛?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一口气问了好几个问题,见卫青梧并不回答,语气更加不善:“你们怎么进来的?”
卫青梧从袖口里掏出一块檀木做的牌子,是他悬济堂的身份牌,略一转身递了出去,中年男子接过去仔细看着,卫青梧介绍道:“我是悬济堂的伙计,这次来是为了第二批药材的事,还望带路,允我去村长家里商榷。”
中年男子稍后便将先前的不耐全部收起,换了一副恭敬的神色:“在下田云,是村里的管事,瑶村向来封闭,除了外围用来联络和看护的村民外,几乎没来过外人,所以见到二位例行盘问一番,还望海涵,这位原来是悬济堂的东家,失敬,请随我来,这边请。”
卫青梧悄悄歪头冲着洛群玉挤了挤眼睛,刚要炫耀瞬间疼得咧开嘴,表情狰狞,他随即意识到失态,赶紧低下头去,洛群玉在他的胳膊内侧拧了一下,提醒他不要忘形。
田云一路上看似关心地问,洛群玉是谁,与他什么关系,为何不能下地,受了什么伤。
由于一开始洛群玉装睡,此刻也不好立马坐直身体,在卫青梧的背上解释,便只好任由他回答。
卫青梧一一作答,刚才在进村的路上他就已经提前跟她说过自己的计划,他们二人就扮作姐弟,他来这里采办药材,洛群玉作为姐姐对香料比较感兴趣,所以也要跟着过来,结果二人不知底细,绕了远路,又不小心走错路摔伤,沿着河流误打误撞才找到村子的。
当时洛群玉听到姐弟二字时瞥了他一眼,卫青梧浑然不觉解释道:“不扮作姐弟,也没什么更好的选择,咱们总不能扮成夫妻吧?放心,我不会拿你的名节和清白儿戏的。”
洛群玉不自在地岔开话题,问他田旺一家怎么办。
提起这个罪魁祸首,卫青梧就没好气,冷哼了一声说:“他们一家原本准备把我骗走之后,就全跑路的,毕竟他的女儿翠妞是要献给山神的人,以后被村民们发现还好生生活着,万一再有个什么风雨灾祸的,可不都是他们家的黑锅吗?”
卫青梧越说越来气:“我逼着田旺带我去找你的路上我都问过了,他们把家当趁夜收拾齐整,就等第二天田旺把你送去祭祀,演完戏后回来一家人才出发,结果棋差一招,被我搅合了。不过,虽然耽误了时间,他们一家现在应该也顺利逃跑了吧。”
洛群玉点点头。
卫青梧又骂了他们一家两句解气才停下,洛群玉肯定也气,但一想,田旺也是为了救自己女儿,除了跟着骂两句自私自利黑心狠心也不愿再说别的。
田云带着他们停在一座稍作气派的石屋院门前,上前敲门,些许一个面相富态的老者打开门,田云率先行礼:“村长,这二位是宣城悬济堂的东家,他们为了这批春材来的。”
随后又向他们介绍了一番。
眼前这位长者就是村长田沛,已经六十有三,可能因为常年在山间劳作的关系,虽然年老,身体却还算硬朗,听闻了卫青梧的身份后面露惊讶,随后田云示意卫青梧拿出檀木身份牌,转递给田沛看过之后,这位老人的面上再无疑惑,客气地央请他们进屋,口里说着:“早些年就听闻悬济堂卫老堂主的儿子年少英武,今日一见,果然是一表人才!”
说到一表人才时,洛群玉明显听出来田沛的言不由衷,心里估摸着他肯定是硬着头皮夸下来,毕竟现在卫青梧的装扮谈不上衣衫褴褛但也绝对落魄不堪,只着一件里衫,还脏兮兮的,这种情况都能下得去口,真是佩服。
要不是她此刻浑身疼得快要散架,早就笑出声来了。
卫青梧却听不得这些场面话,他急急央求道:“村长,这是我家姐,因为路上走错路,不小心摔伤了,我初步号脉,是内伤,不知道咱们村里有没有医术比较高的大夫,来为她诊治,从昨日到现在,已经足足一天一夜了,我怕再拖下去,她会有生命危险。”
田沛刚才就留意到了卫青梧背上的人,当时觉得奇怪,准备寒暄完再问的,还没来得及张口,卫青梧先说明原因了。
到底世代种药制药,医药不分家,田沛一听情况这么严重,便唤来自家婆娘,将洛群玉安置在里间,随后亲自坐下号脉。
卫青梧瞧着一愣,田云在旁小声解释着,村长就是整个瑶村医术最好的大夫,妙手回春,救过好多次人,接过骨下过针,还为村里的黄牛接过生,所以请他一定放宽心。
卫青梧:……
只好一边点着头,心里一边按捺不住地着急,忍住什么都没问,一直等到田沛号完两只手的脉,随后又让他的妻子过来,他说一个地方或者穴位,妻子就按下去,观察之后再问洛群玉的感受。
开始洛群玉还能忍耐,越到后来,不知道是不是疼得时间太久,超过了她的承受能力,还是因为终于来到瑶村,不再担心,整个人的精神放松了,她感觉自己意识已经开始模糊,尽力去回答,但越说越迷糊,最后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知觉。
卫青梧立刻炸了,几乎跳起来,急急问道:“她怎么了?是不是伤势严重了?性命有无大碍?咱们得做点什么救她啊!”
田沛起身,将卫青梧往外拉,他却不肯走:“我不走!有什么就在这里说!”
田沛无语,田云好言相劝:“借一步说话吧,村长让你出去肯定有他的理由。”
卫青梧还是不肯挪步,田沛只得上前低声解释:“她身体太虚弱了,已经昏睡过去,不过也算不得坏事,元气消耗过甚,醒着也是费神,不如喝上药后安稳睡一觉,还能恢复些体力,我这就去给她配药,你不要吵,这期间让她好好休息一下。”
卫青梧听后略略安心,又追问:“她的伤如何?能治好吗?”
田沛缓缓点头道:“救治还算及时,人又年轻,配合吃药,乖乖听话调养,应是无碍。”
卫青梧不放心地又问了两遍,在反复得到田沛确切的保证之后,心里的石头才算是落了地。
因为被叮嘱过不能打扰洛群玉休息,卫青梧在门口扯着脖子看了半晌,田云过来劝道:“卫公子,如果不嫌弃,换身衣服吧,我们瑶村虽没有你穿的那种织锦,但干净的棉布衣裳总是有的,换完衣服吃一顿饭,你也休息一下。”
“那群……我家姐呢?谁照顾她?给她换衣服?”
田云道:“有婶娘在,她会好好照顾你家姐的。”
卫青梧想了下田婶温和的面庞,略微安心。
虽然不想离开,但自己的模样实在难以见人,此刻洛群玉得到救治,又得到了大夫的保证,知道她性命无忧,悬着两天的心总算落回胸膛里,疲惫一拥而上,再站一会儿,卫青梧觉得自己要晕倒了。
田云见他面露疲色,却还是不肯动,便又劝道:“你不放心家姐,也得念着自己,只要你身体好了,才能好好得照顾她啊!连你都倒了,谁去管你家姐?”
卫青梧终于点点头,随着田云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