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娘亲。”
倪梨一身浅色素衣,坐在石凳上看着五岁的弟弟从眼前跑过。
娘亲给了他一颗糖,捏了下他的翘鼻,宠溺道:“容儿这么爱吃糖,小心牙被虫蛀了。”
倪容方才玩了泥人手里满是泥巴,爹爹牵过他去水池边洗手,一路上喋喋不休:“容儿要变成小花猫了。”
“孩儿他爹,容儿,吃饭了。”
娘亲将最后一碗蔬菜汤端上桌,倪梨凑近,满香扑鼻,道:“娘亲的手艺越发好了。”
她正当起筷,院子的篱笆处便站有一个身影,她抬眼望去,瞳孔瞬间放大,不自主打了个寒颤。
那个身影飘在篱笆处,一身白衣,没有手脚,蓬头垢面,眼眶全黑牙齿尖而细,全身密密麻麻的黑点让人瘆得慌。
倪梨收回目光神色自若夹起一叶蔬菜,若有所思,方才那个身影若是未记错,便是村里不久前才去世的外来教书先生。
最近她总是容易看见这种不干不净的邪祟,不过还好,她自身没出什么问题。
“容儿,吃肉。”
娘亲将一块瘦肉夹给倪容,摸了摸他的头,眼里十分疼爱,倪梨也跟着她笑了起来,其乐融融的一家人。
正当此时,一只煞白的小手伸上了饭桌,倪梨下意识低头一看,愣是一身虚汗都被吓了出来。
一个头大身子小没有下半身,眼眶幽黑的小孩儿看着她,倪梨侧颜将目光看向倪容,心里暗道:“举头三尺有神明,阿弥陀佛。”
不一会儿,她碗里的吃食全被拿完了,她不敢看其他地方,只敢盯着桌上的菜,还好有爹爹娘亲的谈话扰乱她的思绪。
用完膳后,倪梨跟着倪容到篱笆前的稻草堆玩石子游戏,他一个人玩的起劲,玩累了便在稻草堆上睡着了。
她将衣物搭在倪容身上,闭目养神,不知不觉夜幕降临。
倪梨揉了揉眼睛,天已黑尽,倪容却不在自己身旁,她环顾四周,从屋内听到了倪容的笑声,原来回屋了。
奇怪,娘亲以前从来都会唤她回屋休息的。
倪梨起身往屋内去,猛然眼前便站有白天出现在篱笆前的教书先生,他看着她,虽然看不到眼珠,但还是让她猛然一惊。
她猜想许是他饿了,于是便跑到厨房拿出两个白面馒头放在桌上,不敢看他头也不回跑了出去。
这样的事太奇怪了,倪梨决定将此事告诉爹爹娘亲,不过当她一口气跑回屋,爹爹娘亲都已睡下。
她垂首,算了,爹爹娘亲种地做饭操持这个家,累了一日,现在还是不要打扰他们休息,明日再说好了。
倪梨若有所思回了屋,这个村子不富裕,油灯除了村长家其余家庭都用不起,她躺在榻上抱着棉被紧闭着眼,害怕一睁眼便看见不该看见的东西。
一夜无眠,倪梨也很好奇为何自己毫无睡意,她伸伸懒腰下榻,远远便听闻院子里倪容的欢笑声。
她刚到院子,一个面目狰狞衣衫褴褛披头散发的女子便朝她冲过来,两手紧紧扼住她的喉,血色的嘴唇一张一合也不知在说什么。
倪梨侧颜不看她,伸手握住她的手腕,她很瘦,手上全是骨头,传说中的皮包骨大概就是这样的。
她用力一推,女子被她推倒在地,倪梨喘着粗气,看她精神恍惚落荒而逃。
“不行,这件事一定要告诉娘亲。”
倪梨打了一个寒颤,她也确实怕了,这几日过得太邪乎。
她一路小跑到娘亲所在的灶屋,刚到门口便听见娘亲和爹爹的谈话。
她不由得止住脚步,靠近了些。
“孩儿他爹,每当我看到容儿我都能想到他姐姐,你说,梨儿还这么小怎么就这么命苦去的这么早?我的亲闺女……”
屋里说话的娘亲哭得泣不成声,倪梨更是如晴天霹雳般顿了一下,许是听错了,她缓步进屋。
爹爹将娘亲拥入怀里,任由她的泪水打湿他的衣衫,他眼眶带泪,道:“这不是你的错,是梨儿福薄命薄,年纪轻轻便被黑白无常带了去,她娘,人死不能复生,别哭了。”
倪梨不知不觉已走在二人面前,她不经泪流满面,她朝二人挥手,二人却视而不见。
“爹爹,娘亲,我是倪梨,你看得见么?”倪梨欲拉起娘亲的手,却发现根本碰不了她。
她眉头紧蹙,这时,倪容从院子里奶声奶气跑进来:“娘亲娘亲,容儿饿了。”
倪梨见着倪容的身子从自己身子穿过,毫无阻碍,她蹲下想握住他的肩膀,却发现也做不到。
“容容,我是姐姐,你可认得?”她朝他挥挥手,他又从她面前穿过,手里拿着馒头兴高采烈的跑了出去。
一下子恍然大悟,她站起身,环顾四周,灶屋门口又站着那位说书先生。
原来这几日的怪事,能看见奇怪的东西,不是因为她的眼睛出了问题,而是因为她自己就是邪祟。
难怪,她躺在稻草堆无人唤她回屋,她吃饭娘亲爹爹只会给倪容夹菜,无人唤她起床唤她做事与她说话对她视而不见,还能看见已故之人,原是因为,自己已经过世了。
她简直不敢相信,她没有任何记忆,她的脑海里还是幸福和谐的一家人,怎么忽然间,一切都变了。
“孩儿他爹,这几日家里阴森森的,我还听见有女子哭泣的声音,该不会是梨儿回来了?”娘亲说话声音很轻,怕被人听见似的。
“应不是梨儿,她都去那么久了,早该投胎去好人家了。”爹爹眼珠转了一下,又道,“咱俩还有容儿,以防万一,明日我去请个巫师来驱驱就是。”
爹爹的办事效率一向很高,翌日巫师便来了。
倪梨躲在屋里缩倦在角落不敢出去,相传巫师很厉害,她眼见着巫师拿着东西离自己愈来愈近,她不想灰飞烟灭,便一溜烟跑出了屋。
倪梨气喘吁吁,眼前是一片荒芜,寸草不生,她还未出过村子,她也不知自己跑到了何处。
这里的沙土往哪儿里看都一样,倪梨已经完全分不清自己来时的路,她一个人又饿又累走在这片荒芜上,心里五味杂陈。
对于疼爱自己的爹爹和娘亲,自己还未报答养育之恩便天人永隔,倪容还未长大,作为姐姐还未尽姐姐的义务与责任……
倪梨又泪目了,她完全记不得自己到底发生了何事,传说人去世后会有鬼差来接,为何不曾见过谁来接她,难道阴曹地府都不收她?
倪梨漫无目的走着,回想自己从未做过什么十恶不赦丧尽天良的坏事,为何要做个孤魂野鬼。
“好口渴。”倪梨的身体冰凉,此时甚想喝水,走了许久终于走出了这片荒芜,到了一片森林。
树挨着树,长得都差不多,她靠着大树休息,天色已晚,休息一晚再赶路不迟,她心里暗道。
倪梨理了理自己破旧的衣物,耳边响起某种怪声音,经她的判断,她心里有数,便闭上眼睛,忽略声音想着在家时的幸福。
“倪梨。”
这是女子的声音,不同那孤魂野鬼,此声宛转悠扬,如空谷幽兰,甚是悦耳。
倪梨睁眼,晃眼四周无一个邪祟,还以为自己幻听,便打算继续休息。
“倪梨。”
同样的声音,倪梨再次睁眼,天空亮了半边,她眼前浮现一女子,女子仙姿玉貌,闭月羞花,驾着雾,雾里放着一把玉琴,若隐若现。
倪梨从未见过如此美丽的女子,她未言语,直直盯着她,不经脱口而出:“仙女。”
“我不是仙女,我是灵仙,是来助你转世的。”灵仙面目和善,她看倪梨的目光十分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