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桑蹲在客栈门口,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车马行的人加紧修理马车,远远瞧见自家爷与顾谙的身影出现在桥头,顿时一高蹿起来,飞也似地奔过去,像个受气的小媳妇,眼圈有些发红地直看向南宫轶。
“这是怎么了?怎么脸还肿了?这手印?冬桑,你被人打了?”南宫轶惊道。
冬桑狠狠地盯着坐在客栈里与殷涤聊天的章儿。章儿扭回头,一脸的嘲笑。
南宫轶轻叹道:“你在她手下也算常败了,就不能躲着她些?”
“爷,我丁点都没惹她!”冬桑硬了口气冲顾谙道,“你们顾家好歹也算名门望族,怎么能教出这么没有礼数的丫头?”
顾谙眉头一蹙,方才还看戏的表情,一瞬间变得凝重起来。
“其一,顾家是不是名门,既用不着你来评定,也担不起好歹二字;其二,章儿是我妹妹,不是什么没有礼数的丫头,你最好收紧你的舌头,不然半夜三更被人拔了,可再不能跟你主子诉苦了。”说罢,顾谙甩袖而去。
冬桑惴惴地看向南宫轶,不敢言语。南宫轶看着顾谙的身影对他道:“冬桑,除了她,我眼里再无别的女子,你说这是怎么回事?”
冬桑抬起头,不明白爷的意思。
“我的心里,包括身体,都不抗拒她;我喜欢同她一起哪怕她三句话里有两句话是在套我的话,我依然喜欢;即使她并未将我放在心上,对我忽冷忽热,我还是喜欢她。她说一个人的命运是天定的,那么我想和她在一起这个念头也是天注定,天怜我,赐这样一个她给我!”
“爷?”
“所以不要再动小心思,更不许动她分毫,否则你即刻回南杞。”南宫轶低声厉道。
“爷------”
“记住了吗?”
“是!”冬桑垂头应下。
章儿似没听到冬桑的话,而是对顾谙道:“他本来对咱们就满心不喜,还几次三番被耍被打,过过嘴瘾也很正常。”
“也不是我小气,是他主子腻着咱们,主动被动这事,可是泾渭分明的。”顾谙边说着边冲殷涤点头含笑道,“我一人跑去游船,却将你们丢在这里,真是失礼。”
“师妹不用解释,我知道你有自己打算。”殷涤轻柔答道。
顾谙近前怜爱地掐了两个女娃葱嫩的小脸,哄着她们坐到自己身边,拿了桌上几颗栗子剥了喂过去。殷涤笑道:“你这细致小心的样子,不像姐姐,倒像姆妈。”
“从前我娘就是这样喂我的。”顾谙看了眼外面的马车,问道,“马车修好了吗?”
“车行的人很务实,个把时辰的事儿。”
“很好!”顾谙轻轻拭去第七安嘴角残留的栗子渣,笑道,“我就喜欢这孩子的吃相,很有福气。”第七安得到表扬,开心地笑着。
“你倒不惧,长途远行也带着两个孩子。”
“悧儿离了我睡不安稳。安儿我可是打算收做徒弟的,自是要带在身边调教。”
伙计恰在此时过来收拾碗筷,小心地问道:“几位客人,这剩下的米粉能不能收了?”章儿摆摆手示意。伙计更恭敬道,“可不可以送给她?”
章儿顺着伙计手指手方向,好似看到客栈大门边摇晃的一只尾巴,不由一笑,道:“一点剩汤面,不过喂个狗儿,用得着你这样吗?”
伙计摇头解释道:“不是狗儿,是我老娘,也不是老娘,她叫陈娘,脑子有些毛病,来明峡镇两年了,刚见着我时就抓着我的手不放,说我是她的儿,说跟着她的狗也是她的儿------可怜的我,我家里有老娘的,可我若是不应她,她就打着滚儿地哭闹,我寻这活计也不容易,只得应了她,天天哄在客栈门口,捡些客人剩下的饭食给她吃一口。陈娘嘴很挑,常常边吃着边骂人家做的不好,有时连施舍的客人也骂,连累我也经常被掌柜的训斥,所以我不得不小心。”
顾谙听着伙计的介绍,好事地朝门口望去,一截脏灰的补丁,一只松垮的狗尾巴,心里升了同情:“嘱贺叔买碗新的送她,再给她些碎银子。”
“是!”章儿听了吩咐出门安排,伙计一个劲儿地道谢。
“你不必谢我,我做是举手之劳,你做却是尽心,我不及你。大家都不易,有能力时让她吃碗热乎的。”
“是。”
“你很善良,必会有好报。”
悧儿这时抬起头,指着面前南宫轶带回的鸭血汤道:“把这个送与她吧。”
伙计忙又鞠躬致谢。
悧儿扭头对顾谙道:“姐姐,接你的人来了。”
门口处,有两个身材高大的光头和尚,一脸的风尘仆仆。
顾谙回头一笑,起立示礼,道:“两位师父一身的尘土,这是走了多远的路?”
两个和尚走进客栈却并不落座,只是稽了佛礼,答道:“在北地转了一圈,识了些民风。”
两个和尚面貌相像,宽额长目,方鼻阔口,都着了一身布衣,足下褐色罗汉鞋已破烂。
“去年离寺时方丈身体不太好,想着他又要结夏安居,所以路上走得急了些。”
顾谙笑道:“他分明是心情不好,似我这般隔几年就要摘他的心肝,他哪受得了?”
“进来时看见顾施主的马车了。”居左的和尚笑道。
顾谙也是一笑,回头对亦起立的几人介绍道:“流声刹云水堂的弥安、弥远师父。”又回头对两个和尚道,“章儿你们认识。我二师姐殷涤、悧儿喊我姐姐、安儿是我徒弟。”
两方合十见礼后弥安道:“这时辰上路,今晚就能回寺了。”
“午时有雨,二位师父还行脚?”
“是!”
顾谙合十答道:“便依两位师父。”
一行人刚起程,雨便落了下来。顾谙倚在车窗边,伸手试了试雨,然后便微闭双眼开始
听雨声。
因为两位行脚僧,车行进的并不快。
“小姐,空坐着太无聊,讲个故事听听?”章儿建议道。
顾谙不睁眼,道:“不是给你找了个会讲故事的吗?”
“书生懂几个?翻来覆去的总是书生与妖怪的故事,太不真实。”
顾谙嘴角一抿,道:“下次让他给你讲个书生与仙女的故事。”
章儿未理她,只是哀哀的叫了声“小姐”。
顾谙扑哧笑了出来,睁开了眼睛,嗔道:“就知道粘着我,看你将来出嫁了怎么办?”
章儿一歪脖笑道:“出嫁了我住小姐家厢房。”
顾谙手一甩,又是一声嗤笑,道:“老和尚真是埋怨错人了,我抢来的那些古书,多半是为了你这个不爱读书的懒虫。”
章儿活动活动身子,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努着下巴,眼神急灼地看着顾谙。顾谙鼻呼了
一口气,慢慢道:“知道元日打秋灰的习俗吧?”
“这个当然知道。”
“关于这个传说知道吗?”
“这个还有传说?”章儿一愣。
(烧戒疤的习俗,据说起源于元代,亦说始于南朝梁代的梁武帝。本文架空,或有诗词文史上的朝代追溯,但没有固定的代入。所以本文中和尚无烧戒疤之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