砚城一处僻静院子里,南宫轶端坐桌前,面前恭谨地站着一个官员。
“三国与砚城的照会,举行的很顺利。”
“很好!此地事毕,你即可回国复命。”
“还有,关于那三千石粮食之事?”官员道,“北芷说近期会勒令爻山送还。”
“送还?”南宫轶喃了一句,道,“北人多狡,莫轻信。”
“是。临行时,王后娘娘也有此虑,故遣了二聘,估着日子,这一两天便该到了。”
“这次选的什么聘礼?”
“这个下官不知,只是听说此次送聘的人是唐家大小姐的师叔祖,隐世多年的‘医仙’伊度。”
“他?母后好大的面子。对了,这砚城处处皆传本太子亲送头聘上门,这也是母后的手笔?”
那名官员嘿嘿一笑:“虽说头聘被劫,但太子爷您如今不是亲入砚城了吗?”
“你这天子门生到底还是走了皇后的路子。”
那名官员一揖道:“也算为太子日后谋。”
“就你机灵,北芷相师堂今番求我个人情,要进御史府三天查个旧事,你见机行事,看他们到底想查什么。”
“是!”
“太子给他们手书了?”
“没有手书,你叔叔岳大人会放行?”
“关于这次刺杀厉以方。下官还有下情禀报------”
“说!”
“算上咱们的人,当日一共有五股刺客,放火的一股;宴席上两股;戏台上及袭击兵马司的是咱们的人,还有一股刺客没有查出来,布防杂而不乱,竟似以刺杀之名来保护厉以方,不知是哪方势力。”
“这次下手狠了些,几家一同出手感觉是事先共谋好的。按唐不愠阴狠的性子,坏了他事的人都必会追杀到死为止。嘱咐你的人,化整为零,速速隐蔽。”
“是!听说北天女峰的掌门明日离城。”
“她此行,来去高调,必有所图。”
“听闻,她和唐家少主在围苑共度了一日。”
南宫轶面上一冷:“不要把话说的那么难听,什么叫共度了一日?不过看看花草、骑骑马、聊聊天。”
“是!”
“虽说刺杀之事咱们与这些人不谋而合,但毕竟都不是良善之辈,咱们能查到的,他们也能查到,为自保他们会抛出我当日也在砚城的诱引,转移唐不愠的调查方向。尤其顾谙,让人防不胜防。你小心行事,我总觉得她还会拿我开刀。”
官员头又低了低,道:“以太子之谋还会输给她?”
南宫轶没答他,心里却道:“女子绵里针,有时还真是难躲,难反击。”
无风的春夜,明明暖意弥漫,南宫轶却感觉一股淡淡的哀伤涌上心头。她与唐不愠独处了半日,谈笑风生。何时,她也能这般待他?孤夜,少女笑颜灿烂的容颜,渐渐晃入他眼帘,男子温柔地笑了------
忽喇喇一场大戏,悄无息地结束。那日大雨里,孤战的厉以方在静卧养伤。酒楼上观战的顾谙,正烛下浅酌,独思量。
顾谙喜欢以最小的付出取得最大利益,用最简单的话说能不需多少成本就能捞到好处的事,她乐此不疲。比如抢了南宫轶的三千石粮食,比如收了四两草的歇马河印章。
此行,她奉父命为促成砚城与三国间的中立和约而来。
她简单的布了个局,既然和约是约束人的,那么从与和约有直接关系的人下手最直接。无疑,砚城除待嫁的唐不敏外,只有唐氏父子是最好对象。关键是大家都为维持现状而来,没有必要大动干戈,所以城主自然是不能动的,既然要给对方一个下马威,那么对未来城主唐不愠下手是最直接有益的手段。问题唐有道对这个儿子非常爱护,万一出了意外,唐有道会发疯,此事反倒会弄巧成拙。若是对唐不愠身边人下手,轻重不论,惹怒的只有唐不愠,向来以保命为先的唐有道推人及己,为了儿子平安定会息事宁人。于是与唐不愠关系最好、最谈得来的厉以方成了她的首选对象,又基于自己对他的了解,知道几个刺客对他构不成威胁,她才单方面定了刺杀计划而未在第一时间通知他。事实证明,相师堂四师之首的武君三娘子的大弟子厉以方实力确实不容小觑。依当天突发的刺杀事件来说,他反应迅速,应对得当,布局合理,一切都没脱离顾谙的掌控,除了被人暗算------
想到大师兄被人暗算,顾谙心头不由一沉。她算计到东盛、南杞也会派人在宴席上出手,所以在安排刺客之余也吩咐堂内兄弟接应。但没想到北天女峰也来人,且暗算了大师兄。她知道北天女峰有细作,她一直认为其不过是一枚闲置棋子,轻易不会动,却没想到是一招杀棋,是她大意了。
外面天已黑,没有月亮,师兄们常说这样的天最适合杀人。
三娘子的弟子,习其武风,向来讲究招式潇洒写意,也秉其武德——三娘子的弟子若有一人被欺,向来是师兄弟一齐出头报仇的。
章儿,此时,该正在做此事。
顾谙喜欢喝温酒,有了温度的烧酒,入腑会少些辣劲,又因热度的蒸腾,还会蕴出酒香。唐不愠送她的是药酒,佐了买麻藤,她常用的一味药。小时,她在冰水中站立三天,寒湿入体,使心脏受损,需服用买麻藤祛风除湿,活血散瘀。这是女姁开给她的巫方。唐不愠能查到且丝毫不讳,其欲与相师堂靠近之意明显。只是,她的背后岂止相师堂?
外间,突然传来窸窣之声,有人轻咳了几声。顾谙听出是章儿的声音。
“你受伤了?”
章儿露出半边脸,眨着眼睛摇摇头。
“为什么晚归?”
“遇到了几个高手。”章儿又轻咳了几声道。
“受伤了?”顾谙再次问道。
章儿转身倚在门框道:“挨了一掌,无碍的。”
顾谙指着桌上一碗浆色汁液道:“给你准备的,化瘀的。”
章儿笑了,道:“小姐,你怎么知道我需要这个?”
“能耗了你大半天的时辰,就知道是遇到高手了。”
章儿走近,端碗喝药,一饮而尽。
顾谙招呼她坐下,这才切问主题,“是什么让你动了杀机?”
章儿一脸愤然道:“小姐,这次刺杀,咱们虽事先没有与另外两家通气,但不过吓唬唐家的手段,这点连唐家人都心知肚明,你说怎么就会有人真下杀手?”
“大师兄伤得很重?”
章儿一咬牙道:“左脚大脚趾中毒太深,已被截去。”
“什么?”顾谙惊问。
“所以我才没有跟你请示就出手了。”章儿认真道。
“是山上下的毒?”
“本来我沿着线索一路追查,没想到有人将他们救下。”
“谁敢半路抢人?”
“菘山三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