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小室。
顾谙与殷涤对坐,悧儿坐在一旁拆扯一个如意绳扣,乱糟糟地铺满桌子。殷涤正对着顾谙回忆自己护送天女回山事宜。
“一路都很顺利,既没人阻拦也无人追踪啊?”
顾谙面色深沉,道:“再想想,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否则南地不会冒险劫悧儿。”
“就三日的路程,第一日,雇的马车是临时起意,悧儿相中了车把式鞭子上的红绳,缠了一路要了来。那日晚宿的客栈,我们俩住一个单间,无人打扰。第二日,悧儿说想吃米糊,多拐了三里路去了市集,那一日我们俩步行,至晚宿在一民户家,那家男人得了怪病,悧儿用血给他和了碗药医治------”
“停!”顾谙打断她道,“悧儿用血和药医怪病?”
殷涤点头道:“是啊!没想到悧儿的血还有这个效用。真就把那家男人的的病治好了。”
“所以呢?”
“所以什么?宿了一晚我们就回山了。”
“所以你们告诉他们身份了?”
殷涤解释道:“那家人跪地直说遇到神仙了,我就告诉他们,他们的确是碰上神仙了。咱们悧儿不就是神仙嘛!”
顾谙叹气道:“悧儿还要感谢你给她扬名喽?”
殷涤一摆手,笑道:“这么桩小事,谢什么?”话一出口见顾谙一脸的严肃,愣愣地问道,“怎么,我做的不对?”
还未等顾谙回答,悧儿接话道:“姐姐不用埋怨二师姐,这事是我做的,有任何后果我担着。”
顾谙“嗤”了一声,道:“你担着?你怎么担着?你如今这点神通时灵时不灵的,身边离不了人保护。没瞧着我走哪都带着你吗?”说着又看向殷涤道,“定是那户人家将悧儿描绘的神通无比,惹了有心人在意,那南宫轶便是其一。从现在开始,悧儿的血就是包治百病的灵药,天下人会趋之若鹜地赶来围堵劫掠她。”
殷涤皱着眉头,道:“看来是我做错了。现在怎么办?要不我带悧儿回山?”一瞧顾谙脸色更沉,便自觉道,“不能把麻烦带到山上。那现在我们怎么办?”
顾谙没理她,只是看向悧儿,悧儿停下手中摆弄的绳结,抬头道:“砚城城主府门口有一个提篮叫卖花生酥的阿婆------”
顾谙敛了神色问道:“你想做什么?”
“她虽待我不善,但毕竟是湘郎的阿娘,我怕她也被人盯上,求姐姐派人护她周全。”
顾谙重重地“哼”了一声:“都说了那个婆子糊涂,做了别人的屠刀,你还念着。”
悧儿重又低下头,半天才道:“能怎么办呢?”说罢,眼泪就一滴一滴地落下。
殷涤疑惑二人突兀的问答,遂看向顾谙,顾谙未理她,对着悧儿重重地“嗯”了声。
这边厢。
南宫轶昏迷不醒。床边坐守着一个老者,一个少女。老者相貌普通,唯那打着卷的头发胡须让人觉得好玩,一身洗得很干净的灰布旧长袍。少女双手托腮,忽闪着大眼睛,瞧着床上的南宫轶,时不时焦急地抬头盯着老者,却不敢言语。终于,少女忍不住道:“舅舅,哥哥什么时候能醒啊?”
老者白了少女一眼,未言语。
少女嘟着嘴,委屈道:“又不是我让哥哥来北芷的。”
“要没有你添油加醋,他会傻乎乎地躺到这儿?”
“舅舅真是冤枉缜儿了。不过母后也是为了哥哥好,他体虚,说晕倒就晕倒,连唐姐姐那么高深的医术都没有办法,母后听说天女的血能医病,这才令哥哥紧着赶来。哥哥后来也是觉得万一天女的血好用,还可以医治父皇的病才来北芷的。”
“出发前你们问过胜聪了吗?问她天女的血可不可以医病了吗?”
“舅舅!”少女提高了声调道,“母后说胜师身体不好,不要打扰她老人家。”
“除了你舅舅我,胜聪好歹教了他十几年,天女的血如果真的管用,她早就让你哥哥来了。”老者指着南宫轶道。
少女被喝问的低了头,半天才弱弱地又问道:“哥哥什么时候会醒?”
“该醒的时候自然会醒。”
少女不再言语,继续托腮等着。老者却开了话匣,不住地埋怨起来:“你那个娘真个老了,这两年尤信那些个巫医。今天设坛,明日做法的。都告诉她多少次了,轶儿不是中邪。你那个爹也是,亏着投胎入的王家,否则以他不务正业的势头,有多少家业都得败光。”
“舅舅,我一路辛苦,不是来听你唠叨的。”
老者眼睛一瞪,道:“女孩家家的,不好好在宫里呆着,跑出来瞎胡闹什么?”
少女也回瞪老者道:“舅舅偏心,做事总喜欢带着哥哥,从不想着我。我才是你亲外甥女。”
“你要有你哥一半的资质,我也会带着你的。”
“哥哥是要继承大统的,我又不需要。”少女解释着。
“缜儿,谁说女儿家就不需要励志上进的?那相师堂的顾谙便是你最好的榜样。你们同龄吧?都是今年及笄?据说她熟读天下文章,通晓异域文字语言,而且她承自相师堂四师,一身所学可谓惊俗。我觉得做女子就该像她这样。”
少女昂起头,认真道:“母后不是这样说的。”
“嗯?她怎么说的?”
“母后说这样聪慧绝伦之人,若不早夭,定是沾了祖上的阴功或是损了后辈的福报。母后说凡大才出世,其后代都是寥寥的。母后说这顾谙是个不祥之人,听说她出生在破庙里,先天精气损了三分,所以相师堂多年来踏遍大江南北,访遍塞外丘山,就为了给她寻补气的神药------”少女说到这儿,突地打住,似开了窍道,“舅舅你说的对,若那天女的血好用,顾谙早就拿来用了,还用得着派人四处去寻?”老者摇着头,一副你才知道的表情。少女无视老者的鄙视,继续道,“她六岁时,听说站在冰水里帮助自己阿娘生产,结果一尸两命,哪个都没救活。舅舅,你说咱们能不能利用这个挑拨他们父女关系?我听说当年她爹只顾宫里那位贵妃娘娘生产,才使得自己夫人难产而死。”
老者静静地看着少女。
“怎么了?”
“你说的这些个事情即便都是真的又怎样?你是有能力去挑拨人家父女的关系还是有功法去破坏?缜儿,你是王家之女,该有公主的气度和眼界。”
“我不过顺口多说了几句,舅舅就扯到什么境界之说上去了。境界不境界这回事我要它做什么?我爹是皇上,我哥是未来的皇上,我想要的东西他们都会给我。我要气度和眼界有什么用?我又不会造反!”
老者一脸嫌弃的表情道:“谁说气度和眼界是拿来造反用的?也罢,你一个缺心眼的公主,不会有那些个参政之嫌,许能高寿。”
“舅舅您是算师,不是占师,别说那些个没沿的话儿,我高不高寿,回头找个占师卜一卦不就知晓了?”
“这种问寿之事虽不难,但想要精准,也要占师折了阴德才能卜来,哪个那么傻,会为你做这个?”
少女托着腮,一脸恍然,又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