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相思本是无凭语
听完了众位阿哥的话,逐枫是把那张谕令交给了胤祥,胤祥一看就是跳了起来:“绝对不是我写的,我连见都没有见过。”
此时李德全是翻出了谕令送达当日的兵部记载,执勤的正是凌普本人还有才被充军的杜默臣,铁证如山,不容抵赖,即使康熙不相信也是迫于无奈,再何况这个儿子真的是让自己伤心了。
康熙是无力道:“千月,把胤祥也带下去,和胤礽关在一起,回京的时候,给他们戴上枷锁,坐囚车回去。”如此残忍的话语,说完了康熙是不忍的背过身,让同样心痛极了的逐枫扶着回去。逐枫则是交代众位大臣都散了。
李德全是在旁边问:“几位阿哥是不是还跪着?”
“让那帮逆子们跪着,不许生火取暖,跪着,跪着。”说着康熙自己就是再次晕了过去,逐枫是叹了一口气,和萧姑姑一起服侍康熙睡下了。可是自己却是睡不着,想着一帮阿哥是跪在外头的雪地里,在炕上是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轻轻绕身起来,到窗前一看,窗纱上蒙上了一层的浓雾,伸出玉手是擦拭开来,果然看到一帮阿哥跪在外头冻得瑟瑟发抖。绕出耳屋,千月正是毫不避讳的睡在隔了一道屏风的用茶区域的地炕上。清冷的面庞,优雅的眉目,长长的睫毛是那样孤傲,在睡梦中双唇潋滟奇美,却是紧闭着的,此时逐枫没有心情欣赏这个绝丽的容颜,就是半蹲下来,伸出尖尖的指甲是挠啊挠,把千月从睡梦中吵醒了,睁开眼睛本来是要抱怨的,看到眼前的小佳人后就是翻身淡笑起来。因为皇上在旁边休憩,所以是轻声道:“怎么了?”这个时侯把自己弄醒,一定有事情要办了。
逐枫就是轻笑得坐下来:“他们在外头都跪了那么长时间了,我们给他们送手炉和跪垫去吧,好歹是生几堆火,冻病了就不好了。”千月一向是百依百顺的,所以逐枫说完就是进屋去拿准备好的手炉和跪垫了。
不过千月却是一把拉住她,好让人心暖和体贴的拿过身旁自己的披风递给她:“你就不怕自己冻病了,那些中药难道还想喝不成?”想起这个难缠的前几次生病的情形,千月就心疼极了。逐枫微微一笑的接过了,回给他一个同样温煦的目光,进屋叫醒几个丫头,让千月帮着遮掩下偷溜出去,因为有康熙的旨意,所以大家都不敢给这些天之骄子的送任何必需物品,千月是帮着把门,而身边的芰荷、凫雁端着点心和取暖用品就是偷偷溜出来了。逐枫殿后,像防贼一样“躲过”了康熙的暗哨,依序的把物件递给众人,身边的丫头忙着生火取暖,逐枫对每个人都交代几句,对着胤禛惟独是冷冷的。
正是这是,身后就传来了一阵刻意的咳嗽声,竟然是李德全,他上前宣谕道:“皇上说了,几位阿哥若是真心悔过了,就不必跪在外头了,都回去休憩吧。”听了这话,众人是如临大赦的纷纷起身,只不过因为跪的时间太长,故而都是艰难的挪步,互相搀扶着走了,这样狼狈的情形,逐枫还是第一次在他们身上看到,不由又是暗自垂泪,知道瞒不过康熙,自己和千月就是听话的进屋认错。
康熙此时已经命人掌了灯,昏黄的光线下,他有些虚弱的靠在炕上,面色惨白,仿佛一夜之间,那个精神健硕的君王就便的风烛残年一般了,白雪袭上他的发鬓,眼角密布一团团的菊花皱纹,着实惹人心疼,千月是体贴的奉上药茶,逐枫则是让李德全替康熙轻轻按着太阳穴,自己拿出对脾脏有效的熏香,在旁边的熏炉里焚上。有一搭没一搭柔声陪着康熙聊天,知道长夜难熬,康熙又心灰意冷,所以也只是轻声抚慰而已。
康熙因为政治的需要,废斥皇太子,但是废黜之后,又很难过,那种愤怒,怨恨,失望,怜爱的复杂心情,交织在一起,以致于他六日未尝安寝,对于群臣谈及此事,犹涕泣不已。逐枫此时才深切的了解,康熙不仅是一个君王,更是一个父亲,从他之前对太子的种种宠爱,把作为自己嫔妃的点梅都曾经以媳妇的名称对待,这样的包容,实属难能可贵,可是偏偏造化弄人,以致于最后只能孤注一掷,破釜沉舟。皇权与储君的矛盾,他用皇威处置之,极为痛苦,极为艰难,也极为伤心。康熙文治武功,英明一世,立废太子,糊涂一时。他之所以在年富力强的22岁时立皇太子,逐枫陪他闲聊,才是明白了真正的主要原因。
第一,满洲历史教训,努尔哈赤,皇太极临死之前都没有确定并宣布皇位继承人,因而引起了大位争夺的严重事件。如努尔哈赤死后,大妃阿巴亥被逼殉葬。皇太极死后,由亲王、郡王贵族会议公推新君,几乎在大清门前兵戎相见。清朝的政权在皇位更迭之际,两次濒临于分裂的险境。为了不让历史重演,康熙才会决定率先立下皇太子,可是却因为这个举动,造成了后来九龙夺嫡的惨剧发生。
第二,汉族历史经验,康熙帝学习并接受汉族儒家经典文化,研究中国历朝历代统治的经验,深悉预立储君有利于皇权的连续性和稳固性,是巩固清皇朝统治的头等政治大事。他开始接受历朝历代皇位继承的经验,特别是明朝嫡长制继承皇位的历史传统,打算实行皇太子制度。
第三,平定叛乱所需,当时吴三桂等发动三藩之乱,形势十分的危急。康熙命杀死吴三桂唯一的儿子,留在北京作为人质的当朝额驸吴应熊,就是为了丧失吴三桂的心智,让他心中绝望。同时,自己立下皇太子,以众万年之统,以系四海之心。也就是以此稳定人心,表明自己的决心,加强皇权,维护统治。
这三点分析的都非常到位,可是逐枫真真想说的却是最有人情味儿,可是在政治家看来是一步错棋的第四点:“二哥哥的声母孝诚皇后赫舍里,13岁嫁给皇叔,但在生育二哥哥时难产而死,年仅22岁。皇叔是因为怀念这位早逝的皇后,才会在大丧期间每天去哀悼,后来锌宫转移到了昌平巩华城,三年间每逢除夕前一天,皇叔都会去巩华城陪伴亡灵,这是我亲眼所见,并且我在36个密柜里看到了赫舍里皇后入宫时写下的诗句,皇叔更是每年她忌辰时都会写下朱批,虽然伊人已逝,但是君心犹在,母因子死,子以母贵,皇叔也是凡人,不是神仙,怎么能没有七情六欲,所以才会立年仅一周岁的嫡长子胤礽为皇太子啊。这并不是您的错,只是各人有各人的天命和造化,是天意弄人。但是逐枫相信,人定胜天。”
这样的宽心话,是让康熙阴郁的心情不再被阴霾纠结,他舒了一口气,躺在榻上开始喃喃自语的怀念:“康熙十四年十二月十三日,朕亲御太和殿,参照汉族的嫡长制,册立刚过一周岁的嫡长子胤礽为皇太子,朕对他的教育倾注了心血,胤礽幼时,朕就开始亲自为他授课,在乾清宫的东暖阁给他讲解四书五经,每日御门听政之前,必定要胤礽背诵前一日所教授的书文,复讲一过,务必作到精熟贯通乃已。胤礽六岁入学读书,是天资聪颖,学业长进,十分的聪明好学。”说到这里,康熙的嘴角是扬起一抹淡笑,像是回到了那时,软软嫩嫩的孩子趴在自己的身上叫着皇阿玛。
康熙叹了一口气道:“朕为了培养他,委以重任,进行反复的锻炼。康熙三十五年,三十六年,朕亲征葛尔丹,先后有十个多月不在京城,朕命皇太子胤礽坐镇京师,处理朝政。代行郊祀礼,各部院奏章,听凭他处理,事情重要的,诸位大臣议定后,再启禀于皇太子。那个时候,胤礽是极为听话的,不负众望,恪尽职守。举朝皆称皇太子善。也许有一些夸张,可是朕感觉得到,他真心的孝顺,真心的为朕排忧解难。可是为什么,十年之后的今天,他就变成这个样子了?”像是在问逐枫,更像是问自己。
逐枫听了是淡淡回道:“康熙三十七年,皇叔已经进入中年,皇子阿哥们都逐渐长大成人了。三月,分别册封成年诸位皇子为郡王、贝勒。其中,封皇长子胤褆为多罗直郡王,皇三子胤祉为多罗诚郡王,皇四子胤禛,皇五子胤祺,皇七子胤佑,皇八子胤禩俱为多罗贝勒,受封诸子参与国家政务,并分拨佐领,各有属下之人。分封皇子,相对削弱了皇太子的力量,对胤礽是又一次的考验。同时,诸位年长的皇子有权有势之后,加剧了与二哥哥的矛盾,诸皇子及其党羽觊觎储君者,共同盯住并打击的目标,是皇太子和太子党。于是,在皇帝与储君、皇太子与诸皇子之间的矛盾,就此错综复杂,日益加剧。那个时侯,逐枫还不在皇叔身边,可是如今看来,这个矛盾从隐到显,从蓄到发,是一个牵一发而动全身,漫长复杂,激烈残酷的过程,直至造成今天的结果,整整十年,在所难免。”康熙只是静静凝听,好像两人都是旁观者,也都是局中人一般。是夜,无眠。
九月十六,康熙回到北京,一路上,寂寥无语,唯一不同的就是车队后面跟了两辆囚车,一辆关着废太子胤礽,一辆是十三阿哥胤祥,胤祥的囚车边缘还坐着他才迎娶的嫡福晋,兵部尚书马尔汉的女儿兆佳氏初旭。早就听说京城里风起云涌的,自从废太子的旨意传到京城,城中密报不断,忙乱和不知所措的大有人在。因为皇上身边最为倚重和信任的四位大臣张廷玉,马齐,佟国维和方苞,其中三位都随驾,只有上书房大臣,国丈佟国维,也就是康熙的额娘佟佳氏的哥哥留守在京城。故而所有的矛头和求教的人蜂拥而至,佟国维几乎每天必报,都是琐碎而让人心烦的朝政事务。
抵达京郊,逐枫坐在龙辇上,千月已经先行开路,刘铁成是打马回程奏报:“皇上,留守在京城的文武百官都在城郊恭迎圣驾。”
早先,京城已经闹得人心惶惶的,竟然有传言说皇上在热河病危了,气的逐枫当场看完折子就是把密折扔给奏报的人,让他把散播谣言的妖人全部缉拿。所以此刻,逐枫对康熙言道:“皇叔,如果我们此刻还不露面,那么又无端惹来他人的猜忌,这已经是百忙了,哪里还有功夫应付这些?”
康熙明白她的意思,现在自己的身子也好多了,所以就是点点头。逐枫依言掀开帘子,扶着康熙出来了,本来接受百官朝拜都是要回到紫禁城之后的事情,这时候众位大臣不应该逾越,而应跪在道路两边,等候龙辇先行的。可是一个满头银发的老人就是上前一步,双膝直直跪下叩头道:“请问皇上,太子何在?”
不是旁人,正是太子的老师王琰。一个犟脾气的老头子。
逐枫看到康熙脸色不善就是给王琰使眼色打圆场:“有什么事情回宫再说,请王师傅先行回避吧。”逐枫公主亲自替你掩饰,哪里有人敢不买账。偏偏这个王琰就是这么一个倔脾气,他头一抬,挺身对道:“太子何在?请让老臣前去拜见太子。以安众臣之心。”
气的康熙当场发了飚:“太子?你难道没有听到旨意吗?”在场的众人无一不为王琰捏了一把汗。
“回皇上的话,最近京城人心不稳,传言很多,说是太子惹怒圣颜被废,老臣请皇上澄清。”这样强硬的骨气,让逐枫是又好笑又好气。只能不发言看康熙的处置了。
康熙是冷哼一声道:“已经没有什么太子了,他居心叵测,这样不仁不孝的人不配托付祖宗江山基业,朕把他废了。”
“废了?太子已经当了三十多年了,如此草率的废掉,恐怕天怒人怨。”
这样的话气的康熙当场就说不出话,而是冷飕飕的目光瞪着王琰,他说不出来,只有逐枫说了:“王琰,我敬你年纪大了,叫你一声师傅,你不要不识好歹。”首先摆足威严要紧,只有如此言语了:“若说天怒人怨,什么是天怒人怨你可知道?所谓天怒,无非是一些自然的灾害罢了。所谓人怨,不过流言蜚语尔尔。当年吴三桂三藩之乱的时候,那雷击还把太和殿劈了呢,那人言也能淹死人,可是这大清的江山还不是坚如磐石,固若金汤的?你回去多读几本有用的书,不要学那些迂腐的文学典籍就知道了。”说完就扶着康熙上了龙辇,让刘铁成把哭喊着说没有教导好太子,要去给祖宗请罪的王琰带了下去。
人人都以为王琰完了,可是等皇上进了乾清宫,众人没有接到旨意不敢擅自离去的时候,李德全就是亲自来宣旨了,对王琰道:“皇上和公主敬重您敢作敢当,虽然有些迂腐,可是却是一心为国家社稷的,再加上您年纪大了,也未免有些墨守陈规,日后知道改进就好了,不予惩处。”这样的结果是让众人一怔,不过后面的旨意就是对众人而言的****了:“在皇上养马的上驷院旁边设立毡纬,给废太子胤礽居住,在养蜂道设立毡纬给十三阿哥胤祥居住,命皇四子胤禛和皇长子胤褆共同看守。”
当天,康熙用过午膳后,召集诸王、贝勒等副都统以上的大臣、九卿等于午门内,宣谕废斥皇太子胤礽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