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十月二甘七,那天天气晴朗万里无云。
午后,林长泽随父亲进宫探望林长泽的姑姑——锦绣夫人林岚。
婢女青殷道:“娘娘,定西侯爷带其长子来看您了。”
林岚道:“快快快,快让他们进来!”
林长泽与林轲进了殿,林长泽道:“见过姑姑。”
林轲问道:“你的病可有好些?”
“好些了,兄长不必担心。”林岚又道:“兄长这次怎么舍得带长泽来了。”
林轲叹了一口气,道:“我要他盯着长容写字,他还不干,非要跟来。”
林轲跟林岚有事要谈,就令林长泽出去走走。
林长泽也不知哪里去,走着走着出了后宫,来到了外宫。
林长泽走在朱雀门下,抬头望着城墙,想着:她会不会在上面?
于是,他撇下了管家,来到了城墙上,但是,他想见到的那个人却不在那儿。
他叹了口气。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叹气。
“林长泽。”突然,一个熟悉的声音在他的身后传来。
他回头望去,只见阳雪穿着一件粉色霓裳,手拿一束海棠站在远处。
他“嗯?”了一声。
阳雪走上前去,问:“一个人?”
“管家在下面等我。”
“哦。”
两人沉默。
许久之后,林长泽开口说道:“我有件事一直想问你,也不知该如何开口。”
“你直接问吧。”
“真的?”
“真的。”
“那……”林长泽有些犹豫,道:“你为什么会来德仁堂,你不该去静书阁的吗?”
阳雪大笑起来,“搞半天你就是问这个!”
林长泽:“……”
阳雪笑道:“我之所以会来德仁堂呢,是因为,我在静书阁把我二哥打了一顿。父王怕我俩再打起来就把我俩分开了。”
阳雪又道:“哎!为什么是我来德仁堂呢!为什么不是二哥!哎!”说罢,长叹了一口气。
林长泽问道:“来德仁堂难道不好吗?”
这个问题问得阳雪不知道如何回答。
阳雪道:“也不是不好啦……就是……”
“就是什么?”
“没什么。”
林长泽感觉阳雪不愿意再聊下去,就没有再问下去了。
“你看过《万景录》吗?”阳雪突然问道。
“没有。”
“哦……”
林长泽道:“我虽没有看过,但我会回去看看的。”
阳雪笑了。
阳光撒在她的脸上,显得她笑得格外开心。
林长泽忽听见管家在呼喊他,他说道:“时候不早了,我走了。”
02
马车上,林轲望着林长泽,突然一手搭在了他的肩上,用力捏了捏。
“爹!你干什么!”
林轲一脸严肃,道:“你小子,这么小就学会了泡妞?”
“爹你在说什么!”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与那公主阳雪在朱雀门城墙上约会!”
“约会!?爹你病了吧!”林长泽用力挣脱开来,辩道:“偶遇小聊了几句就是约会!爹你是怎么想的!”
“既然不是约会,那为何撇下管家啊?”
“这……”林长泽有些无语,不知该如何向林轲解释。
突然林轲大笑起来,拍着林长泽的肩膀边说道:“果然是我的好儿子!眼光不错啊!怎么一看就看上了公主呢?”
林长泽被说的脸上逐渐泛起了红晕。
“你看你看,被爹说中了!”林轲大笑起来,道:“你秦管家全都告诉我了,哈哈哈哈哈哈!”
“秦叔背叛我,气人!”
03
十一月十二日,大雪。
按照南国惯例,这天应举行祭祀活动。
天下着鹅毛大雪,宫墙上的梅花开了,暗香浮动。
宫人们从寅时起就开始了一天的忙碌。
此次祭祀仍是南国国师——司徒悦主持。
司徒家族历代就是南国的国师,精通各种道术。司徒悦是历代国师以来第一位女性。传闻,她七岁便能将《道德经》全文背下来,十岁便能观星辰,预后事。
司徒悦是个天才,十九岁当上了国师,是南国历代国师里面,上位年纪最早的人。
祭祀开始。
司徒悦身着一袭赤色祭服,念着一段经文。
祭祀,应该是最无聊,但却最富有意义的事了吧。 01
祭台。
狂风刮走了火盆里的纸钱,刮倒了所有的旗杆。
众人惊慌失措。
低下传来声音:“这是不祥之兆啊!”
“此乃大凶之兆啊!”
风雪过后。
众人还惊魂未定。司徒悦跪在南国王面前,道:“王上,这并非大凶之兆,切莫听小人之言。”
南国王拍了拍心口,道:“寡人信你。”
几个时辰后,祭祀结束。
那日夜里,皇室所有人均在各自寝宫中诚心祈祷。
04
十二月初九。
下着小雪。
阳雪披着白色狐裘大衣,独自走在宫墙下。
她折了一枝红梅,拿在手上。
走着走着,又走到了朱雀门下。
——他会不会在哪里?
她走了上去,可他却不在。她在城墙上呆了一会儿,准备离开。当她走在城墙的楼梯上时,突撞见准备上去的林长泽。
两人同时道:“真巧。”
阳雪内心莫名开心,她走到了下一级台阶,道:“这上面的风景甚好,可漂亮了。”说着,又下了几个台阶。
突然,阳雪好像踩到了一块冰,脚底打滑。她摔了下去,摔下了楼梯,摔倒了平地上。
“阳雪!”在阳雪摔落的那一瞬间,林长泽想拉住她,可她速度太快,根本拉不到。
林长泽飞跑下去,扶起摔倒的阳雪,道:“没事吧!”说着将她背了起来,道:“去找太医,你指路。”
阳雪伏在林长泽背上,道:“我没事,坐一会就好。”
“怎么可能没事!你指路就行。”
“我真没事儿。”
“快指路!”林长泽的语气让阳雪感到害怕和紧张,于是她乖乖的指了路。
林长泽背着阳雪走在宫墙间。天上的雪愈下愈大,他不禁加快了脚步。
林长泽突然问道:“怎么这一路都没有遇见一个人?”
阳雪草草回答:“再过几日就是长裕太后的忌日,大概都忙去了。”阳雪又问:“你今日怎么在这里?”
“我随爹爹进来的,暂留在姑姑那儿。”
“姑姑?”
“锦绣夫人。”
“哦……”
突然,林长泽也不知被什么东西给绊倒了,阳雪从林长泽背上摔了出去。
阳雪被摔进了雪堆里,林长泽赶忙从地上爬了起来,将阳雪一把拉起。
他原以为阳雪会大骂他一顿,但是,阳雪被拉起来后突然大笑起来。
林长泽心想:这怕不是摔傻了吧!
他替阳雪扫去身上的雪,说道:“对不起,对不起,方才不知被什么给绊倒了……”
阳雪没有怪他,笑道:“没事没事,快走,雪越下越大了。”
林长泽又背上了阳雪,朝医师院走去。
这南国王宫也真是大,跑了许久才到。
医师姜郂给阳雪看了看,揉了揉腿,还上了药。
姜郂吩咐到:“公主日后还是少些奔跑的要好,以免影响恢复。”
阳雪在林长泽的搀扶下离了医师院。
林长泽一手撑着伞,一手扶着阳雪。
阳雪忽见不远处有一棵红梅,她推了推林长泽,指着那红梅,道:“我要那个。”
林长泽笑了笑,将伞递给了阳雪,走去那棵红梅下,伸手折下了一枝。
阳雪接过红梅,笑逐颜开。
他们两人在宫墙间走着,两人没有说话。
突然,狂风大作,大雪遮盖了眼睛的视线,阳雪紧紧地抓住林长泽的手。
“快走,我的寝宫离这不远。”阳雪拉着林长泽,想穿过这“风墙”。
伞被风刮走了。
两人拼尽全力,来到了宫门前。准备进去时,见梅娘火急火燎地跑出来。
梅娘见了阳雪,心里瞬间舒畅了许多。她赶忙跑到他们面前,用身体挡在着风雪,带他俩进了寝宫。
阳雪寝宫。
屋内点了火炉。阳雪与林长泽围坐在火炉旁,火散发出来的热,烤着他俩的脸。
他们的脸被烤的通红。
林长泽左右瞟了几眼,无意间看到了右阁里摆放着一张弓。他很是疑惑:一个女孩子,为何房间里摆放着一张弓。
他手指着那张弓,问道:“可以看看吗?”
阳雪准了。
林长泽起身,走到那张弓前,仔细瞧了瞧,问道:“这弓你捥得动?”
“捥不动。父王说了,等我捥动了这张弓,他就带着我一起去围猎!”阳雪微微一笑。
“围猎!”林长泽道:“我听父亲说过,围猎很危险的,你一个女孩子,怎么会想去围猎。”
阳雪笑道:“因为围猎很帅啊。”
阳雪就是这么的坦白,从不拘束。
林长泽放下了弓,坐到了火炉旁边。两人闲聊着,不知不觉半个时辰已过。
风雪已停,林长泽准备辞去。
“等等!”
他刚走到门口,突然被阳雪叫住。
阳雪递给他一卷书,道:“《万景录》。”
林长泽接过书,道谢,离开了。
05
夜里。
司徒悦一人坐在竹林的石亭间饮酒。
突然从身后刮来一阵强风,吹乱了她的发丝。
“你来了?”司徒悦放下了酒杯。
“嗯。”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个人,站在石亭外,那个人的声音很低:“阿悦……”
他望了眼司徒悦,声音有些颤抖:“你……”
他欲言又止。
他不想说,也不敢说,因为眼前坐在亭中的那个人是他最想保护的人,他不想让她受伤。
“你过来。”司徒悦道:“过来坐下。”
那人进了石亭,坐下了。
司徒悦望着杯中的酒,道:“你不必说了,我自己已经知道了,阿枫,你会帮我的,对吧……”
“嗯。”
司徒悦递给那人一杯酒,道:“你尝尝这个。”
那人尝了一口,立马吐了出来,还呛了两声,道:“这是什么酒,太烈了!”
司徒悦笑了:“这是父亲给我的,取名叫什么来着,忘了,反正就是很俗。”司徒悦呵呵一笑。
那人一直沉默着。
“此次司徒昊回来,是来抢国师之位的,你觉得他抢的过?”
那人没有回答。
“哈哈。”司徒悦仰天长笑,道:“他若是真能抢过就好了,放在我也不想当了……”
她趴在桌上,手指比划着一个名字——魏子枫。
“阿枫。”
“嗯?”
“你能不能带我走……我不想呆在这里了……”司徒悦的眼眶里闪着泪光:“我好累啊……”
那人叹了口气,将司徒悦抱起,他说道:“我会带你走的,但不是现在,你……愿意等我吗?”
“嗯,我等你。”
06
十二月十四日。
一颗流星没有任何征兆地降落在南国大地上,整个南国人心惶惶。
流星坠落之地名为烟城。
烟城高山环绕,山上长年云雾缭绕,景色十分神秘、十分壮观。这座城宛如一块宝玉,而这颗流星就是击碎宝玉的重锤。
好在流星落在了郊外山里,如果落入城镇,那对整个烟城人民来说,是毁灭的打击。
消息传到高域城王宫内已是十二月十九日,南国王心急如焚,命国师司徒悦占卜国运。司徒悦的占卜结果是——不祥之兆。
南国王听到这个结果后,吓得瘫倒在龙椅上,他有些结巴:“国……国师……这可如何是好!”王后秦氏拍着南国王的肩,安慰了几句。
随机她又让司徒悦算出解救之法。
半个时辰后,司徒悦算出了法子,道:“王上、王后,臣算出了法子。”
“快说!”南国王道。
司徒悦犹豫了会,道:“这是唯一的救国之法!”
“救国?”秦氏一脸惊恐:“救国!”
“是。”司徒悦道:“这烟城长年云雾缭绕、烟雨蒙蒙,属‘水’,而这‘贼星’坠落时火光耀人,所坠之地燃起熊熊大火,这‘贼星’乃属‘火’。自古水火不容,这‘贼星’的‘火’远远大过这烟城的‘水’,‘水火失衡’,良田尽毁,百姓疾苦。势必会影响南国国运。”
南国王急了:“那你倒是快说这救国之法啊!”
“‘水火失衡’,乃需‘至水之人’去这烟城,兴修水利。”
“‘至水之人’?”秦氏不解。
司徒悦道:“这‘至水之人’需是子、亥时出生的皇子!”
“什么!”南国王大惊。
“子、亥时出生的皇子?”秦氏思索片刻后,两眼睁大:“颜臨!”
秦氏道:“皇子里,只有颜臨是子时出生的,难道要让他……”
“哎!”南国王长叹一口气:“下去吧。”
南国王一个人坐在殿里,坐了一宿。
秦氏也彻夜未眠。
第二日,南国王问司徒悦:“颜臨要在那里多久?”
“十年。”
十年,多么长啊,儿子要离开自己,在外过十年,南国王很是不舍。
最终,他还是下了决心。
他找来了颜臨,与颜臨说了所有,他强作冷静地说道:“臨儿,你愿意吗?”
“我愿意。”颜臨斩金截铁地回答:“为国奉献,这是多么光荣的事。只要是为了国家,为了百姓,臨儿什么都愿意做。”
南国王内心一阵感慨,他不敢相信,一个十六岁的少年竟有如此胸襟。
“好!好啊!”南国王的眼睛湿润了,他拍着颜臨的肩,似笑非笑,似哭非哭:“寡人的好儿子!”
“臨儿有个请求。”
“说,寡人都准。”
“我想让阳雪与我一同去。”
南国王犹豫了片刻后叫来了司徒悦。
南国王道:“要她与你同去,这你得问问国师。”
司徒悦占卜后,道:“公主阳雪与公子颜臨一同去烟城并无问题。”
就这样,阳雪被安排随颜臨去烟城。
颜臨之所以要阳雪跟着去,是因为,阳雪,有危险。
07
十月二甘一。(几个月前)
妃子韦氏给了阳雪一包粽子糖,阳雪将她拿到颜臨寝宫,与他分享。
寝宫内,突进了一只老鼠。
“别打它,它只是闻着这糖香,想过来尝上一口罢了。”说着,颜臨朝地上丢了颗糖。
那老鼠仿佛有灵性,跳了两跳,这算是在感谢吗?
两人看着这老鼠津津有味的啃着糖,脸上多出了几分笑意。
两人脸色突变——老鼠倒了下来,它死了。
“这……”颜臨惊慌失措,赶忙拍掉了阳雪手中正准备吃下去的糖。
颜臨冲阳雪大喊:“这糖谁给你的!”
阳雪有些害怕,颜臨的眼神就跟要杀人了似的,她声音颤抖:“韦……韦……”
“韦少妃!”颜臨道:“她怎么这么狠毒,连你都不放过!”
自那以后,颜臨就不许阳雪与宫中妃子多接触。
那韦氏在计划败露后,让她的奴婢来顶了罪,真是狠毒。韦氏气道:“这个小贱货怎么跟她母亲一样贱呢!下次就不会再这么走运了!”
08
十二月二十二日,大雪纷飞。
这天是去往烟城之日。
在出发之际,南国王给了颜臨、阳雪一人一块玉璜:“你们两个得收好这东西,丢不得。”
也不知这玉璜是什么来历,南国王千叮咛万嘱咐的要他俩收好,切忌不得丢失。
阳雪没有多想,只当那玉璜是个寄托念想之物,而颜臨不一样,他将这事牢记在心,还让阳雪时常提醒自己要收好它。
宫门外,人潮聚集。有大臣,也有百姓,兴许都是来送他们的吧。
“臨儿……”颜臨的生母郑氏哭的稀里糊涂:“去了那里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颜臨替郑氏拭去眼泪:“母亲,请您放心,我会没事的……”
颜臨被人群包围,那些人不知是真心还是假心,都与颜臨说了一堆离别之语。
阳雪被挤在了一边,她默默地上了马车,她知道,自己的四哥哥才是那个“天选之子”,她只不过是个陪衬。
她掀开车帘,朝人群望去,见自己的四哥哥如此受欢迎不禁会心一笑。突然,她见到了几个熟悉的身影——高邯、沈毓、周顺。
她很意外,在学堂的朋友们竟会来为她送行;她很意外,平日里与自己走的最近的林长泽却没有出现。
阳雪没有与他们告别,她只是在车内望着他们。
要出发了。
颜臨辞了众人,上了马车。他很不舍,但又不得不这么做——为了国家。
他的眼眶有些湿润。
启程。
车队出了高域城,逐渐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
在马车上,颜臨问阳雪:“你舍得?”
“舍得。”
“为什么?”
“整个王宫内都没有我挂念的人。”
颜臨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