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毕业设计作品被安放在了整个艺术展厅的最后面,因为展厅的玻璃窗后有一大块空场,刚刚好能安放她的设计作品——《坟墓前的九十九枚十字架》。
那场展览,让她成为了整个设计界的舆论中心。
那年毕业典礼后,她再也没有出现在世人眼中。
而九月开学那日,她一个人,就站在这大学的大门口,奢望能再看到他的身影。
然而,却没有任何的痕迹。
或许他今天不上班吧。
她这样安慰自己。
中午时分,她坐在学校对面的咖啡厅里要了一杯冰咖啡,一个女孩在父母的陪伴下也走进咖啡厅点了午餐,面对父母不放心的叮嘱与不舍,女孩的脸上只有憧憬着自由与新环境的好奇,笑的格外灿烂纯净。
她想起自己,这四年来,她都没有这样笑过。
玻璃大窗外的阳光炽热浓烈,她躲开刺眼的一束光,挪了挪位置。
忽然,窗外一声尖锐刺耳的巨响让她身体一僵,她忙偏头去看,只见一辆刹车失灵的货车撞到了人。
她看得清楚,那是孟映。
她下意识的叫了救护车,赶去了医院。
在医院的停车场里,一辆白色轿车从她眼前飞驰而过,半透明的窗子让她可以看得清楚副驾驶上的女人。
那是她曾去沟通一家服装设计公司时,遇见了身为设计总监的她——白露。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她第一次就记住了她的名字,但她与自己想象的很不一样,她的气质与样子都与名字无关,她太像一个现代都市的精英白领了。
那辆车对她来说太眼熟了,那车牌号与车型,都已经深深烙在她心里。
白露竟是他的女朋友,她颇感意外,诧异不止,他们像是两个世界的人,七年,是如何走过的?
不过当她看见白露坐在副驾驶座位上流离心虚的眼神时,她便知道,白露想让他做挡箭牌。
七年,盾牌足以坚硬,但是七年,白露的心在哪?
没人知道眼前这个蒙面男子与副驾驶上的女人有何瓜葛,只有她知道,白露一直在与一个地下组织做着一项地下交易,有可能是双方闹翻,这个组织来找白露的麻烦。
他还在替白露挡着这些必须发生的意外,他什么都不知道,就义无反顾的冲了出来,看得出他是有多爱她,一向冷淡寡然的他,从来只为了白露一人温言细语。
而她用了孤儿院八条人命换了他一条命,转身离去从此再无联系。
就当是一饮即尽泪物流,自此山水不相逢罢了。
后来,白露不知去向,他似乎也没有去找白露。
后来,他辞了职,在家附近开了一家设计工作室,他还偶尔会上网看到,艺术设计的论坛上,永远都会有一个人的一席之地——设计界的死亡艺术家。
五年来,她的名气越来越大,死亡艺术家的称号也如影随形,随着每一年初秋的来临,她的设计作品血腥味也越来越重,最后,只有黑白红,只有杀戮与破碎。
看着那些作品,他沉寂的心总是若有若无的抽搐一秒,再恢复死寂。
直到有一天,微博头条给他推送了一条消息,他点开,发现那是她最新设计的一个作品,同样也是她宣布退出设计界的最后孤品。
那是一套金属质感的活字印刷模具,一共有十八块金属感的木质字块静静的躺在模具中,字体印出来是水墨似的流动,而且整体的风格也偏向中国风,这与白流沙之前的风格完全不同。
他盯着那些字,只见水墨流觞,渐渐排列成了一句词——西风多少恨,吹不散眉弯
他的心一沉,射进窗子的一缕阳光似乎带他回到了七八年前,那天他坐在消防楼梯间,早已察觉到了有人在楼上,那种感觉是出奇的安静淡然,后来他在教室遇见她,那种感觉再次油然而生。
她是一个有故事的神秘女孩。
他的好奇心很强,但对她,无从下手,无从得知。
她专一自己的风格,倔强着自己的选择,永远都热衷于自己的内心,她有骨子里带来的个性与属于自己的潇洒,这些,都曾让他有过一瞬间的艳羡。
她活在自己的世界里,至少心不会累。
他还记得她几乎不曾笑过,话也不多,身上总是笼罩着神秘的气息,这么多年过去,她应该还是没变吧。
他倏然间想起,那次下课,她在他身后轻声的说了一句——我喜欢你。
她喜欢的东西应该有很多,为何最后只能答出来这个……
五年来封存的好奇心再一次被时光唤醒,他看着那套活字印刷模具,看着那句词,忽然之间起身走出了工作室。
初秋,天气有些微凉。
他开着车来到她五年前说出的那个地址——环临市西关区京川胡同源清孤儿院。
孤儿院……她说,那是她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