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迎来了赵惇梦寐以求的吃饭环节,然而这堂屋中的气氛却和预想之中的不太一样。
姜枫毕竟是公主,行止优雅、端庄沉静,一顿饭吃下来完全没有发出一点声音。这让习惯了胡天海底乱侃一通的赵惇很是不自在,感觉像是在图书馆吃饭似的。
好不容易挨到了吃饭结束,小柳和五经服侍着两人漱口擦脸后也都退下了。可是真的到了独处的时刻,也能够说话了,赵惇的喉咙却像卡了根刺似的。大脑中早已想好的开场白全部都忘得一干二净。
终归还是姜枫先打破了沉默,“我想着你才刚刚醒,身体还没好,就擅自做主将晚饭都换成了清粥小菜,会不会吃不饱?”
赵惇摆了摆手说道:“不会不会!谢谢你啊!”
姜枫看到他回答得这么急切,像是觉得有些奇怪、有些好笑,嘴角翘起了一个好看的弧度来,“那就好,你身体还没大好,还是先回房里休息一下吧?”
“别呀!我都关在屋子里一个下午了,闷死了。我们出去散散步吧?那个……饭后百步走活到九十九啊!”赵惇见姜枫又要让自己回屋休息,赶忙说道。
姜枫一双剪水双瞳的眼眸微微张大了一些,似乎有些诧异,随后抿了抿嘴笑道:“好呀。……我原来还担心你卧床这么久,醒来后难免有些抑郁愁苦,没想到反而风趣了很多呢。”
赵惇挠了挠头,干笑了几声,心中有些担忧。按照之前看到的几处匾额、对联来看,原来的赵惇应该是一个很标准的文人士大夫。自己作为一个专注理工科五年的金融分析师,估计是和他没什么共同点了。除此之外,很多事情、很多人他也完全抓瞎。
要是说自己失忆了吧,太侮辱智商了,而且还自毁前程。但是即便不说,应该很快也会露馅的吧?
……阿弥陀佛,太上老君你要保佑我啊!
赵惇额角微汗,讪讪地笑道:“哈哈,那个……人到鬼门关走了一圈,总会发生一点变化的嘛。你慢慢就会习惯的。”
“千万别再说鬼门关什么的,听了叫人担心。我们到园子里走走吧?花柳相映、啼鸟留人,你看了一定会喜欢的。”姜枫听见赵惇这么说,有些嗔怪的说道。
赵惇拼命点着头说道:“好好好!”
其实能够单独和你散步我的心情就已经很好了!
赵惇憋住了心里的话,跟着姜枫出了门,往左一拐,这才发现在东挟屋和怀史楼之间有一道拱门。门中隐着一道木制曲栏,栏杆后满是密密麻麻的竹子,凤尾森森,观之觉凉。赵惇和姜枫走在一起,她的身上不时有幽香扑鼻,让赵惇闻了后很是心猿意马。
进了园子,才发现只是靠墙的地方种了一片竹林。园子的正中是一汪湖泊,一架青石拱桥凌空而过,势如卧龙。桥头纯白的柱石之上,隐隐约约依稀可见刻着“傲雪桥”三个字。岸上则是垂着一排杨柳,夹着些许粉白海棠,一派红香绿玉。花树尽头、湖的东南角上架起了一座水榭,水榭开口处立着一块三尺高的奇石,上面用朱红大字书写着“观花榭”。
观花榭旁,一架秋千悬在树上,被香风吹动,轻摇慢晃。赵惇和姜枫一路慢慢走过去,到水榭里凭栏并肩站着,清风吹皱一池春水
“你昏迷前,这里还是一片粉妆玉砌、银装素裹,如今已经这样生机盎然了呢。”姜枫望着湖中被清风吹动的荷叶,柔荑轻捻着发丝,含笑道。
尽管已经知道自己昏迷了约莫有半年,赵惇还是惊讶地说道:“唉?那我昏迷了好久啊。”
“是啊,近半年了。那时你伤得太重了,冬至时还差点……”说到这里,姜枫笑着轻摇了摇头,喃喃道,“不过后来你的身体就渐渐好起来了,薛太医都说只要你醒来就没事了。对了,这小半年来家里的事情都是我在处理,慢慢的我也学会了一些治家之道了,以后你可以将一些杂事交给我。”
“否则像以前那样,你在外要管公事,回家了还要管家事,实在是太累了。即使你不放心我,也好歹等身体大好了,再把事情接过去。”姜枫伸出手,微微踮起脚尖,将赵惇头上一根杂草拿掉。
幽香更近了一些,赵惇的心跳也不禁加速了起来,望着姜枫那温婉端庄的笑容,自己也不禁自惭形秽。想想生活在现代化社会里的自己,二十六岁的人了,还能把一个小小的房子弄得乱糟糟的,做事情也完全没有条理。
再看姜枫,十八九岁的年纪,都会治理这么大一个家了,还一副觉得自己没做好的样子……简直是没脸回答了。
“那……这么大个家,辛苦你了。我也帮不了你什么……”赵惇微微别过脸,低头望向湖中那渐渐打开花苞的荷花。
“这本就是我该做的。成婚时皇兄就叮嘱我,你公务繁忙,我一定要多帮你分担一些。可是嫁过来之后,我不但没有能够帮你做些什么,反而总是劳你照顾我。要不是这么劳心劳力的,以你的身体,肯定也不会昏睡这么久……是我以前做得不对。”姜枫神情低落,几欲落泪。
见自家媳妇神情低落,从没哄过女孩儿的赵惇一时慌了手脚:“你别这么说!唉,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回话了。你不是公主吗?养尊处优是很正常的。退一万步说,你是我……咳咳,是我妻子嘛,我来照顾你才是应该的。现在让你来替我操持家务,我本来就怪不好意思的,你再这么说,我就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怎么……突然说这些……”姜枫见他这么手忙脚乱的样子,倒真的一扫颓色,笑了起来,只是脸上浮起两团红晕,眼眸望着赵惇,说道,“你刚醒来,就站了这么久,会不会累?要不就回去了吧?”
太早回房间我可是会害羞的。
“咳咳,好的。”赵惇老脸一红,只是天色有些晚了,姜枫倒也看不出来。见赵惇这么说,两人又是一路逛回去,出了园子门时,赵惇偶然一抬头,这才发现东挟屋的门额上也挂着一块匾,上面题着“藏风阁”。
两人进了廊子,赵惇正想拐去怀史楼,却发现姜枫还是直直地往前走,便也只好跟了上去,姜枫一边走着一边说道:“对了,这段日子里赏月阁的房间已经收拾出来了,小柳已经住进去了。她住在靠西边的房间,以后你去那儿找五经也不碍事的。原本想着让五经搬到藏风阁来,也方便就近照顾你,也不至于和小柳在一个大屋子里处着尴尬。只是后来我想着藏风阁到底是你原来的住处,让五经住进去实在有些不妥。再者他们二人的关系还不错,也没什么意见。所以最后还是让小柳住进了赏月阁。这样可还行吗?”
“哦,好的。”赵惇挠挠头,这七七八八的家长里短听得他头挺大的,也拿不出什么注意、评不出什么好坏,只能胡乱应了。
“知道即使说不让你送我,你也是不会应的。现在我已经到了,你也快些回房休息吧。”姜枫走到小影楼门前,转过身对着赵惇轻声说道。
“啊?不一起的吗?”赵惇眨巴了几下眼睛,虽然醒来的那几日就已经知道两人是分房睡,但他还是不死心地问道。
姜枫没回答,只是错愕地瞪大了眼。
“啊……我的意思是这近半年你不是一直在我身边照顾我吗?我今天才见到你……”赵惇结结巴巴地解释道。
“我只是白天到你身边照看……”姜枫话还没说完,就脸颊通红,不敢直视赵惇,连忙进屋去了。门在赵惇的面前“啪”的一声迅速关上了。
赵惇有些反应不过来地抬起手,却不知道该干嘛。在小影楼门前站了一会儿,犹自回到怀史楼去了。
没有电视、没有电脑,赵惇无聊地坐在桌前,双腿翘到了桌上。不知道是该开心姜枫对原来的赵惇其实没什么感情,还是该伤感她因此与现在的自己也没什么感情基础。头脑昏昏涨涨的,像是初次见到姜枫那般,又有些模模糊糊的回忆片段冒了出来。
面前那人有一头黑亮垂直的发,斜飞的英挺剑眉,细长蕴藏着锐利的黑眸,削薄轻抿的唇,棱角分明的轮廓,修长高大却不粗犷的身材,宛若黑夜中的鹰,冷傲孤清却又盛气逼人,孑然独立间散发的是傲视天地的强势,举手投足在在都流露出浑然天成的帝王霸气。
他身穿明黄色的龙袍,嘴角微微翘起,说道:“枫儿可是我从小疼到大的,你要是敢欺负她,别怪我翻脸啊。”
赵惇认得了,这人便是那万人之上、大齐当朝皇帝——姜武。
“臣遵旨。”赵惇面无表情,躬身作揖领命道。
“唉,你啊,人品武功才学样样都好,就是越长大越闷了。”姜武无趣的摆了摆手,说道,“退下吧。”
“是。”
时而又来到皇宫前,遇到了一位男子。这男子头戴平巾帻,身穿红色阔衣大袖,身量中等,面容清瘦,丹凤眼斜挑,目光锐利有神,鼻梁高而挺,不说话时嘴唇就紧紧抿着,虽然蓄有一部美髯,但看年纪不超过四十岁,言谈举止之间有一种自然流露的威严和清贵。
他轻摇着纸扇说道:“好好努力啊孩子,你可是我最得意的门生。”
“是,老师。”
“哈哈哈,天下终归是你们年轻人的哟!”说罢,他大笑着上朝去了。
时而回到了赵府中,面前一人正身穿红衣,盖着红盖头,坐在床上,等待着自家夫君揭盖。
赵惇抓起红盖头,掀开后放在一旁,朝着姜枫恭恭敬敬地躬身作揖道:“微臣拜见长公主。”
姜枫闻言心中顿时一寒,望着在自己面前恭敬万分的当朝宰相,不禁苦笑,闭着眼睛淡淡地说道:“……驸马不必多礼,请起。”
画面一转,又是来到了一处山崖,马匹受惊,朝着悬崖直直冲了出去。
无比真实的跌落感吓得赵惇突然惊坐起来,这才发现自己竟然靠着椅背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