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惇站定,转过身伸出手一把堵住了五经的嘴,眼神无奈地看着他说道:“打住,作为贴身小厮,要学会习惯主人的审美喜好懂吗?即使是现在不习惯,那习惯习惯也就习惯了嘛。”
五经只得乖乖的嗯了一声。
赵惇满意地点了点头,用手拍了拍五经的肩膀,说道:“孺子可教也。”
随后背着手转身走了出去。
五经眨巴着眼睛,望着自家少爷背着手出门的模样,似乎和以前的确是不一样了,接着他突然反应了过来,少爷好像把口水擦我衣服上了?
驸马府内为三进四合院样式构造,内院是一大家子活动的主要地区。内院的东西小楼不用说了,那是赵惇和姜枫的屋子。四周的抄手游廊围绕着,游廊外种植了一圈的各色花草,此时整治春末夏初,芳草乱花煞是好看。目光穿过中庭望过去,正直直的对着西楼。三开间悬山顶,粉墙黛瓦、暗绿简边、朱红柱栏,门额上高悬着一块素匾,题着“小影楼”。
回过头望向自己的小楼,只见这小楼的各处做法均和小影楼一致,只有那匾额上的题字改为了“怀史楼”。四周的游廊曲折回环,上垂薜荔藤萝,下置莲花柱础。
尽管已经在这府中呆了短短的五日,但是这景色却是怎么看都看不厌的。赵惇后负着手、和五经一起跟着小柳从廊下往正厅走去。
嗯……不知道今天吃什么,前几天因为伤没好,总给我送一些小米粥,这回该有真正的土鸡土鸭了吧?还有什么无污染的鱼啊什么的,啧啧啧,口感一定超级棒,就是不知道有没有酸菜鱼。
想到这里,赵惇咽了一口口水,迫不及待地加快了步子。
小柳望着前方,忽然咦了一声,说道:“小菊怎么来了?”
赵惇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有一位婢女匆匆的赶来,她迈的步子并不大,但却很快来到了赵惇面前,对着赵惇微微福了一身,低眉顺眼地说道:“驸马爷,石大人听说您大好了,带了礼物前来拜访,现在正在群英楼候着呢。”
赵惇停下脚步,望向这位低着头,名为小菊的婢女,嘴角抽了抽,说道:“……有毒啊,专挑吃饭时间来看人?”
“有毒?!”五经眼中精芒一闪,脚步后撤了两步,来到赵惇身旁,神情严肃,两眼警戒在小柳和小菊身上扫视着,浑身的肌肉绷紧了起来,只待赵惇下达命令。
看到五经这副模样,赵惇便知他定会武术,据这几日在街上随意闲逛,便可发现齐国有崇文轻武的风气,士族子弟讲究敷粉薰香、翩翩风度、手挥五弦、夸夸其谈,谁愿意汗流浃背习武啊?
五经才二十岁不到,忠实憨厚,有些认死理。祖上原是淮北的流民,流落到余杭来,没有户籍没有田地,赵惇的父亲任余杭刺史时对五经的父亲有恩,五经的父亲便带着一家五口来到余杭,投靠赵氏,成为了赵氏的下人,至今已十余年。
他轻轻拍了拍五经的肩膀,安抚道:“……不要激动,这只是一个比喻。嗯……你懂得比喻是什么吧?”
“明白。”五经昂起头,骄傲地说道。
“明白就好。”赵惇点了点头,凑到五经耳朵旁,轻声问道,“你可知道那石大人是什么来头啊?”
五经闻言,一脸诧异地望着赵惇,久久不说话。
赵惇被他看得有些毛了,揪着他的耳朵说道:“看什么呢?赶紧回话。”
“哎哟,疼疼疼。”五经疼得有些呲牙咧嘴,说道,“石不转石大人啊,你不记得了?以前你在宫中做中书舍人的时候,可是天天跟他一块儿拟诏书呢。”
赵惇干巴巴地笑道:“哈哈哈哈原来是这样啊……我就是刚醒来不久,一时半会儿的有点懵。”
他咳嗽了一声,对着五经说道:“五经跟我过去看看,小柳你去告诉枫儿我待会儿就过去,要是我晚了或者是她饿了,就先吃着。”说完,带着一脸问号的五经就往群英楼走去了,留下小柳和小菊两人面面相觑。
“驸马爷是不是吃错药了?”
“……这是要不要告诉公主?”
“还是跟公主说一下吧……”
……
“少爷,你去哪儿啊?群英楼在那边。”五经连忙一把拉住一脸自信往外院走的赵惇。
赵惇拍了拍脑袋,唉声叹气的说道:“哦……哦!刚醒来,还不太熟,带路带路。”
跟着五经走了一程,望见前方楼中大门敞开,房中有一个颀长白皙的公子坐在木椅上,正细细地品着茶。兴许是感觉门外有人在偷偷望着自己,抬头一看,我的妈呀,这不是赵兄吗,怎么这身打扮,身旁的小厮没有照顾好?
石不转连忙放下茶杯,站起身来,拍了拍衣服,视线尽量避开赵惇的穿着,对着赵惇拱手说道:“赵兄,脸色不错,身体应该无碍了吧?”
赵惇轻咳了一声,很不习惯地朝着石不转作揖,困难地拿捏着文雅的语气:“好多了,请坐。”
谁知石不转笑着摇了摇头,指了指门外的天色,说道:“时近酉时,就不多坐了。赵兄大病初愈,若是因为我而耽误了晚饭,岂不是罪过?桌上是石某带来的一些草药补品,也不值几个钱,就权当是我的一片心意,还请勿要推拒。”
“咳咳,你都这么说了,我也不好意思不收……”赵惇摸了摸脑袋,嘿嘿笑道。
五经听完点了点头,到桌上拿起石不转带来的一个方盒。石不转见了,先是眉毛微微一挑,嘴角扬起了一丝微笑,朝着赵惇拱了拱手,准备告辞。
赵惇想着自己既然收了人家的礼,免不得要起身送送人家。
石不转一见,连忙作揖道:“还请赵兄留步。”
我靠,这句话怎么听得这么耳熟?好像是封神演义里面申公豹对谁说谁就得死啊!
赵惇接过五经递过来的方盒,拍了拍盒子,说道:“那好吧,多谢你特意为我走着一趟。”
“赵兄何必言谢?当初五花判事、朝夕相对,如此情谊,石某自当是要前来看望的。时候不早了,就不再多言了。”石不转笑着摇了摇头说道。
“嗯,再会。”
石不转又是一拱手,这才转身离开了。等他走远后,五经忍不住打开了礼盒,朝里面望了两眼,有些惊讶地说道:“少爷,这些药材挺名贵的,值不少银钱呢。还需要像往时一样处理吗?”
赵惇正伸着懒腰,听到五经的话,微微一愣,说道:“往时?往时怎么处理的?”
“少爷你又不记得啦?就是送等价的物品作为回礼,免得欠了人家的人情。”五经盖上礼盒,端到赵惇面前说道。
“嗯,同样处理吧。走了,吃饭去。”赵惇满不在乎地说道,随后大手一挥,起身朝着门外走去。
石不转走后,赵惇跟着五经进了二门,直接往正北的堂屋走去。正中的门额上悬挂着一块草编的匾额,编出“琴经阁”三个大字,虽然是草编,但是却显得精致大方,在雕梁画栋之中也未曾落得半点下风。
赵惇站住脚,抬头望向这块匾额,琴经阁三个大字龙飞凤舞,一气呵成,可见提笔落字之人那书法之道沉浸已久,没有练字十余年的工夫是绝对写不出这么入木三分的好字的。
门的两边是同样的草编,上面用熟宣书着一副对联:“采菊东篱,于水穷处调素琴;登高北望,于云起时阅金经。”或劲键或婉转,或如婀娜窈窕的美人,或如矫健勇猛的壮士,或如春风拂面繁花一片,或如北风入关深沉冷峻。
“好!这是谁写的?”赵惇望着这副对联,大叫了一声好。
五经一脸迷糊地说道:“少爷,这不是你自己写的吗……”
“咳咳……是吗,那本驸马还真是厉害。”
说罢,赵惇迈上台阶,朝前走了两步,发现五经仍然跟在他的身后。在超前走了两步,跨过了门槛,回头,发现五经还是跟着他。赵惇一脸诧异,往屋里望去,只见姜枫坐在东侧条桌旁边,身边还站着小柳。
“你和小柳都不用去吃饭的吗?”赵惇崩溃了,多好的二人世界啊!怎么就没点眼劲呢?
五经不知道自家少爷怎么做出如此神情,一脸委屈地说道:“我们一直都是服侍你和公主吃完了才吃的啊。”
赵惇抓狂,自己可是想要和姜枫独处!独处的!这和自己想象的不一样啊!这两个电灯泡要不要这么没自觉啊?
堂屋内装修素雅,除了面前这张楠木桌,正中间一副对联被人精致的裱了起来,上书“水榭风来香入坐,琴房月照静闻声”,却是不太像自己写得字,行云流水,落笔有如云烟,怀素如壮士拨剑,神采动人,而回旋进退,莫不中节。
对联下方摆着两盆兰花,兰花旁还有两只瓷瓶,瓷瓶上只印着一朵腊梅,端的是简约非常。
堂屋晚餐,餐室的青铜雁鱼灯散发柔和晕黄光芒,桌旁摆着一张木椅,赵惇正北而坐,面前是一张五尺长的金丝楠木食案,姜枫坐在楠木案东侧,小柳和五经二人分别站在赵惇和姜枫身后,案上四个菜:芹菜、豆腐、鲤鱼、薰脯(即蜡肉),还有一个黄卷汤,黄卷就是黄豆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