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红蜈蚣虽不见了踪影,但既已真相大白,此事也算是告一段落。灵隐寺当晚设了斋宴款待晏乔等人。席间众人以茶代酒,推杯换盏,姜姜不喜这应酬,便寻了个借口出来透透气。
“还别说,这玉皇山的夜晚倒真是清凉爽快!”姜姜漫步在院中,瞧着那洒在地上的银白色月光,不禁心情大好。先前她只觉这山里阴森可怖,现下却如此心旷神怡,其实山还是那山,风也还是那风,心境不同,全因所经历的处境不同罢了。
姜姜仰望着星空,不禁抻了个懒腰,竟不觉身后有人走来。
“姜姜!”那人从身后拍了一下她的肩膀。
姜姜倏地一怵,一下子收回懒腰,警觉地转过身去,原来是白山山。
她微微松了口气,却又立马板着脸转回去,边走边道:“你怎么出来了?”
白山山紧跟在她身后,理所应当道:“那里面又没有我想见的人。”
姜姜哼了一声,酸道:“梓嫣姐姐不是在呢么。”
白山山听此,不禁一笑,忙加快两步,径直牵起姜姜的手,含笑道:“可我只在乎你。”
姜姜斜了他一眼,想要挣开手,却奈何他抓得太紧,根本甩不开去。她心中有些欢喜,但那日的事一直哽在心里,说不在意是不可能的。
“我才不会信你,”她矫作怒容,嗔道:“你那日一口一个’嫣嫣‘可叫得亲切!”
白山山心中一紧,他实在不知该怎么解释这件事,若说出实情,只怕更会被当做是借口,便含糊道:“我,我就是口误。对不起姜姜,让你伤心了。”
“口误?”姜姜听此,忽地放慢了脚步,转头看向他。
“对,我那日病得迷糊,就随口……唔就随口……”白山山底气不足,眼神也开始飘忽不定。
姜姜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直勾勾地盯住他,提高了嗓音,道:“果真如此?”
“是,是这样的,你,你别多想……”白山山支吾道。
姜姜眼中倏地似闪过千般情感,面色也凝重起来,她又盯了白山山好一会儿,而后突然一声哼笑,看向二人紧牵着的手,冰冷道:“松开!”
“姜姜。”白山山有些慌了,兀自抓着不放。
姜姜冷冷地盯着他,平静道:“你松不松开?”
她冰冷陌生的目光扎痛了白山山,但他仍是坚持道:“我不松。”
姜姜见此,不禁又是一声哼笑,将目光移至别处,眼中忽地生出些落寞,二人这般僵持了一会儿,良久,她才又缓缓开口,正色道:“白山山,我不知道你活了多久,但我知道,我不过是你生命中一个短暂的过客,你的一辈子很长,可我只有短短数十年,我玩不起,也不想再陪你玩了。我的愿望很简单,不过是想得一人心,与他坦诚相待,白头偕老,我只想过平平淡淡的日子,就像我爹娘那样。”
她深吸了口气,缓了缓情绪,继续道:“可是自从遇见你,我的心七上八下的,你一时好,一时不好,一时好像很喜欢我,一时又好像心里根本没有我,我本来过得很开心,可我现在却变得患得患失,一时欣喜若狂,一时又万念俱灰。那天从正阳堂出来,我第一次明白了什么叫行尸走肉。”姜姜叹了口气,“簌”地吸了下鼻子,又道:“白山山,我真的不知道,哪个才是真正的你,也不知道你说的哪句话是真的,哪句话是假的,我累了,不想去猜了,如果你心里当真有过一点我,就求你行行好,放过我好吗?”说罢,她看向白山山,眼中尽是心灰意冷。
白山山彻底慌了,他实在没想到,自己无意之中竟在姜姜心中积攒下了那么多的失望。他松开姜姜的手,手足无措地解释道:“姜姜,我对你的心意从来没有变过,我心里从始至终只有你,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我刚才不是有意要骗你,是,是我实在不知怎么说出口,我怕我说出实话,你会不信我。对不起,真的对不起,还有以前我对你冷淡,那都是我装的,我一直都是喜欢你的,你不要这样好不好。”
姜姜垂下眼帘,微微露出一个难看的笑,淡道:“我不知道该相信你哪句话,算了吧,我明日就和乔哥哥回去了,从今往后,”她顿了顿,忍住眼泪,“也不会有机会再见了,就此别过吧。”说罢,她便疾步离去。
“姜姜!”白山山追上前去,想要拦住她。
“你离她远点!”不远处忽地传来一声厉喝,原来是晏乔。
姜姜见到他,便立马跑过去,晏乔一把将她拉到身后,对白山山严词道:“白山山,我此番没有收你,全是看在灵隐寺的份上,不便与你在此大动干戈。识相点的话你就赶紧滚,日后若再让我碰见你,定不会手下留情!”
白山山不理会他,径自向姜姜急道:“姜姜,你相信我好不好,我对你的心意真的从未有过半分虚假!”
晏乔转过头去,看见姜姜竟目中含泪,心中倏地就蹿出一大团火来,他立马转回头,朝着白山山握拳咬牙道:“白山山,你可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你若胆敢再靠近她,就休怪我对你不客气!!”
“乔哥哥,”姜姜轻轻扯了扯他的袖口,仰头看向他,轻声道:“我累了,你送我回房好吗?”
晏乔从未见过她这副楚楚可怜的神情,心中好不心疼,声音一下子就软下来,道:“好好,我这就送你回去。”说着,便将她揽到臂弯里,扶着她转身缓缓离去。
白山山想去拦住他们,但看到二人相依的背影,只觉双腿忽地重若千斤,竟怎么也抬不起来。
他们不知道,这一幕幕竟皆被人看在眼里。
“殿下,我方才请月老加粗了夙墨仙子和晏乔之间的红线,想是能甩脱这小妖了。”司命星君摸着长长的白须,对着面前的因缘镜点头满意道。
辰胤微微松了松眉头,却仍是不太放心,道:“这次你可能确保夙墨不会再受那狐妖影响?如若这一世又出什么变故,那可危险了。”
司命听此,微一挑眉,面露难色,道:“殿下,这保证老夫可不敢下,我只能说我已经尽力了,我能做的无非就是写写因缘卷,其余的事,我就是想插手也不敢呐。您可别忘了,当年觉明散人就是因为插手人间之事,被贬到凡间历劫九世,现在可都还没回来呢。殿下,老夫劝你一句,这因缘啊,冥冥之中皆有安排,你也不要太过焦急……”
司命星君说起话来总是滔滔不绝,辰胤想到夙墨的焚灵盏又出现了异动,不禁心急如焚,直接打断他,道:“那要是这次又出现变故该怎么办?”
“那……”司命星君将眼神移至别处,抿了抿嘴,马虎道:“那……就只能听天由命了,或许夙墨仙子命中本就该有此劫……”
辰胤见他这幅模样,更加心烦了,虽然他极力控制,言语中却还是透出明显的不快:“你继续盯着他们,如若那狐妖再来纠缠,就马上告诉我。”
司命听此,瞬间换了个神情,连忙弯腰拱手,恭敬道:“遵命。”
辰胤觉得再呆在此处也是徒劳,便随口说了句“有劳了”,竟自拂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