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山山见姜姜一直板着脸不说话,故意躲开他的视线,知她仍是介怀,便移坐到她旁边的座位,轻轻扯了扯她的衣袖,一脸讨好。
姜姜横了他一眼,将袖子扯回来,又背转过去。
“姜姜~”白山山故意奶声奶气地叫道。
玄慈见此,没好气地清了清嗓子,满脸鄙夷。
白山山根本不理会他,又忙跑到姜姜面前,蹲下,一脸无辜地看着她,撒娇道:“原谅我好不好嘛。”
姜姜见他这模样,差点笑出来,却仍是强忍住,摆起架子道:“你可没错,我原谅你什么?”
白山山眼睛滴溜一转,笑眯眯道:“原谅我……太过喜欢你,给你造成了负担?”
“放肆!!”玄慈实在看不下去了,忽地拍案而起,怒目圆睁道:“你们当我灵隐寺是什么地方,岂容你们净说些污言秽语?!”
不等姜姜反应过来,白山山就轻笑一声,蹭地站起身来,道:“我们谈情说爱怎么就是污言秽语了?!你们自己断情绝欲,就不许别人有七情六欲了?!”
姜姜脸一红,小声嘟囔道:“谁跟你谈情说爱了……”
“够了!”玄慈忍无可忍,他本就对这二人憋着一肚子火,他们竟还这般猖狂,当下顾不得其他,拿起手边的茶盏就向白山山甩去。
“叮”地一声清响,茶盏被一道灰影击中,紧接着便是茶盏跌在地上的碎裂之声,原来是同安玄清等人已经赶回。
“师叔。”玄慈赶忙行礼。待他看清众人,脸色竟忽地一白。
赵梓嫣和晏乔一行人也随即赶到,四拨人共带回了二十余人。赵梓嫣仔细瞧过他们之后,很容易便分辨出就过诊的那五人,事情好像一下子就明朗起来。
同安将五人请进议事厅,又道过谢,晏乔便开口道:“今日请诸位前来,主要是想询问一下红蜈蚣之事,请问各位可否还记得当时的地点和情形?”
五人互相看了看,一人道:“那是个把月前的事了……不过那痛楚可着实让人记得清楚!就在北面半山腰那块,出了事之后,我可是连整个山北面都不敢再去了。”
另一人附和道:“对对,我也是在那块被咬的,所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我现在打猎都不敢去北面,那些畜生倒也聪明,竟往北边跑,害得我现在生计都快难以维持了。”
“你们这也忒胆小了!”第一个就诊的那小伙开口了,“白大夫不是说要我大蒜傍身么,那之后我照样去那地儿,可没再碰过什么毒虫。”他说着,便伸手进裤兜,掏出一整颗大蒜来。
晏乔道:“诸位可都是在北面半山腰见到那蜈蚣的?”
“对!”“是!”“不错!”“嗯对!”四人异口同声道。只余一人,始终低着头,不曾发声。
晏乔走到他面前,问道:“请问你也是在北面半山腰被咬的吗?”
那人本有些心不在焉,忽地被叫回神来,便立马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随即又讯速摇了摇头,道:“我,我是在山南面看见它的。”
“山南面具体何处?”晏乔追问道。
“在,在接近山顶的地方。”那人眼神似有躲闪。
“诶?”祖安从一旁探头走上前来,一见那人正面,便喜道:“三七大哥?!怎么是你啊!”
那人见到祖安,明显有些不安,面上却还是强颜欢笑,应付道:“是啊,是我……”
“你们认识?”晏乔问道。
祖安笑道:“是啊,都认识十几年了吧,我们寺的柴火,可都是三七大哥送的。”
“是,是啊,有十三年了。”三七随口附和道。
玄清见此,便朝玄慈打趣道:“师弟,你当住持这么些年了,和这位施主应该是老熟人了吧,怎的方才这么久都没认出来,莫不是老眼昏花了?”
玄慈面露异色,勉强挤出一个微笑,没有回话。
三七见此,便忙圆场道:“大师说笑了,我只是个小人物,住持日理万机,哪里会认识?”
祖安看了眼二人,面露疑惑,挠了挠脑袋,却也没有说话。
姜姜早就瞧出这几人不太对劲,便对祖安道:“小师父,你挠头做什么?有什么话直说便是。”
“哦没有没有,许是我记错了……”祖安连连摆手。
晏乔也察觉出不妥,便道:“没关系,不妨说出来听听。”
祖安听此,便瞄了眼玄慈,而后犹犹豫豫道:“我,我好像记得,最初送柴的另有其人,后来,是师父安排三七大哥替了那人的……”
众人看向玄慈,只见他面色微青,道:“都十几年了,而且也不是什么大事,哪里还记得。”
“就是就是,十几年前的事哪里还能记得,我都不记得是怎么就给你们来送柴来了。”三七也赶忙辩解道。
白山山先前就一直盯着二人来回看,总觉内有猫腻,此时见二人这此地无银的言行,终于开口道:“我看未必吧。”
他话音一落,众人便齐刷刷地看向他。
玄清问道:“白施主此话怎讲?”
白山山嘴角一挑,玩味道:“诸位不觉得,这位小哥和玄慈大师……”他顿了顿,“眉眼间有那么几分相似么?”
“你可休要血口喷人!!”玄慈脖子一红,怒吼道。
白山山无语一笑。
众人听此,都不禁频频向玄慈和三七来回看去。半晌,只见三七渐渐面色发白,双脚忽地一软,竟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掩面泣道:“是我,是我杀了那小和尚,是我,是我,你们不要再看了,不要再看了……”
众人又是一惊,晏乔忙道:“你可想清楚了,真是你杀了祖和?!”
“是我,是我……”三七已经泣不成声。
白山山道:“可你们无冤无仇,你为何要杀了他?”
“我……我……就是,就是失手……”三七支吾道。
祖安只觉脑子一嗡,想到小师弟惨死的模样,倏地怒不可遏,一把死死抓住三七,疯了似的吼道:“你,你为什么杀了他?!为什么?!!他只是个孩子,他才十岁啊!!你究竟是有多歹毒的心,才会对一个孩子下得去手?!!”
三七兀自痛哭流涕,晏乔将祖安扯开,质问道:“你是如何杀了他的?”
三七却好似没听到似的,只一个劲的拼命磕头,嘴中连道:“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够了!”玄慈一声怒吼,径直冲到三七面前,一把将他提起,吼道:“你是不是被猪油蒙了心?!到现在还在为那妖孽顶罪!!”
同安一直看得迷糊,这时见玄慈冲出来,才开口严辞道:“玄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说清楚!”
玄慈看向同安,犹豫半晌,刚要开口,就被三七抢了先:“大师,你莫要听他的,是我,都是我,我杀了那小和尚,”他话还没说完,就被玄慈一个大耳郭掌得住了嘴,清脆的声响和火辣辣的疼痛终于让他清醒了些。
“师叔,”玄慈松开三七,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弟子有包庇之罪。三七其实事发当日就来找过我,但我,我没有据实相告。”
“你且将事情经过说来。”同安的话语声中难辨喜怒。
玄慈咽了口唾沫,便又道:“三七先前恋上了一只蜈蚣精,起初不知她是妖,但那日送柴路上却恰好撞见她吸食祖和的灵气,他先是害怕逃跑,后来念及旧情,便又回去给祖和补了一刀,造成他是被人杀死的假象。他跑来与我商议此事,我,我怕他被牵涉进去,便要他赶紧离开杭州,谁知他竟冥顽不灵,偏要在这里等那蜈蚣精,可那蜈蚣精杀了人,早就逃之夭夭,哪里还会回来……”
同安锁眉痛心道:“糊涂啊,玄慈,你当真糊涂!此事说来,到底是那蜈蚣精作祟,三七最多不过是知情不报,你又何以如此欺下瞒上,还差点冤枉了无辜之人!”
玄清直气得发抖,指着他质问道:“师弟,祖和可是你的亲弟子,我们,我们都痛心疾首,你,你何以,何以包庇外人,却让他死不瞑目啊!你难道就不会想起祖和的脸孔,不会良心不安吗?!”
玄慈听此,不禁倏地老泪纵横,连连叩首悔道:“对不起,师叔,对不起,师兄,是我糊涂了,我对不起祖和,我对不起整个灵隐寺,对不起,对不起。”
姜姜见竟是玄慈在背后使坏,心道:“这老和尚,先前那般欺侮我和臭庸医,害我们受了那么多苦,差点连命都丢了,没想到却是贼喊捉贼!”她这般想着,气就不打一处来,便咳了一嗓子,打断三人,故意扬声道:“这说来说去,你们二人为何眉眼相似,却还不知呢!”
玄慈全身一僵,停下叩首,看了一眼瘫倒在地的三七,叹了口气,道:“事已至此,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当年我遁入空门,抛下了家人,好在父母老来得子,三七便是我的胞弟。后来父母相继离世,三七来投奔我,我不想与红尘再有沾染,便隐瞒了我们的关系,给他谋了个送柴的活,偶尔也接济接济他,至少能基本维持他的生计。”
三七见他说出此事,心中不禁很是愧疚,忙爬起来,内疚道:“哥,对不起,是我连累你了。”
玄慈微微一笑,释然道:“不怪你,是我当年不顾父亲母亲,执意出家,说到底,是我对不住你们。”
同安见此,叹了口气,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玄慈,你和三七其实都无甚大错,现既已知错,以后改过就好。只是,你平白冤枉了白施主与姜姜姑娘,还需向他们认错才是。”
玄慈道过谢,抹干面上的眼泪,然后跪着转向白山山和姜姜,道:“二位施主,先前全是玄慈的过错,玄慈不求你们原谅,只想诚心向你们致歉。”说罢,他竟自磕头下去。
姜姜赶忙将他扶住,道:“算了算了,你这一叩我可受不起,看在你们之前赐药的份上,我就不跟你们计较了。”
白山山却不领情,他自己倒是没什么,但先前姜姜那般受罪,他可忍不了,便道:“嘴上说说谁不会,一码归一码,此番我和姜姜差点丢了性命,一句道歉便算了事了么?”
同安见此,便忙打圆场,道:“此事确是我们不对,贫僧明白,木已成舟,无论什么也弥补不了二位,但我等是诚心致歉,如若二位不嫌弃,我寺藏药阁中所有药材,任由二位挑拣,虽是杯水车薪,但也是一番心意,不知二位可否瞧得上眼?”
白山山和姜姜相视一眼,他们自知灵隐寺的藏药阁尽是些珍稀药材,同安这般说,确实也算是诚意十足了。
姜姜道:“那便多谢大师了。”
白山山撇了撇嘴,道:“那行吧,既然姜姜原谅你们,那我也就不计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