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明七绵头一次没有回到自己的房间,她不想走,她睡不着,未衍便留她躺在身边,抱着她在怀中,轻轻拍着她纤瘦的背,哄着她睡觉。
未衍和她就这样坐在观众席上,静静地听着,二人各怀心事。
阿加尼娅说的大部分是英语,为了方便天南地北来到圣彼得堡的听众,明七绵听到她说,七年前在这里的那场演唱会她遇到了一个朋友,后来他们虽然再未相见,但会经常发邮件交流,不过不久后便失去联系,接下来的这首歌献给那个不知道在何处的朋友,她相信那个人一定在某处闪耀光芒。
阿加尼娅今年三十岁,却已然是俄罗斯的国宝级歌手,她从十六岁开始唱歌,歌曲风格不定,什么曲子她都能驾驭,她既有传统的气势恢弘,又有新一代的大胆新颖,唱民谣时安静从容,唱流行时深情款款,唱摇滚时骄阳似火,明七绵喜欢她。她就像是明七绵自己骨子里抽离出来的那个人,熟悉而诱人。
两个多小时的演唱会,阿加尼娅一共演绎了二十首歌曲,明七绵不知道未衍是何感想,不过她倒是如圆梦般,终于坐在台下听了她很想听的歌手唱歌。
“未衍,你从前有听过演唱会吗?”
“嗯,很久前听过一次。”
明七绵没有想到,未衍这样的人,也会来听演唱会,他现在答应她来已经够让她意外了,而曾经究竟为何,她不敢去想。
“原来大总裁也要来听演唱会。”她笑着说。
“嗯,那时候,机缘巧合。”
明七绵努力忽视掉,轻松的说:“今晚我很开心,不知道你是否觉得值得这一趟长途跋涉。”
“阿绵,我自然乐意。”你开心,我便也觉得开心。
他们坐在位置上,没有着急离开。
明七绵不知道,也看不透,究竟他对自己存的是什么心思。喜欢一个人她可以笃定自己的心意,她不躲闪,不否认,喜欢了便喜欢了,遮遮掩掩向来不是她的风格。
可是未衍,明七绵觉得她无法确认。她可以百分之百肯定自己的感情,却无法肯定未衍的心思。因为他,一直都是那样,他不过分亲近,可对她也不会冷不关心,总是处在那个似乎要靠近一步却又止步不前,她于儿女情事上确实不通透。
即使是多么不入俗流的女人,淡泊静宁的如兰花的明七绵,在那个如墨如玉如画如水的男子出现后,她的心毫无预兆却理所当然的颤动。
她不禁感叹,喜欢不过所有人或是爱慕他的脸庞俊逸,或是爱慕的钱财如山,而她只看出了他不过是一个在说自己不会做饭时而不好意思笑了笑的人。
“未衍,我想要阿加尼娅的签名。”明七绵说。
未衍看向她,眼里含着笑意,没有说话。
“你在笑什么?”明七绵也笑着问他。
未衍摇摇头,好听的声音缓缓说:“只是觉得,你的粉丝若要知道,你也会如他们一般,会不会很意外。”
“你觉得在外界的眼中,我是什么样子?”明七绵问道。
未衍思索了片刻,然后说:“外界的人,大概觉得你,美丽而不艳俗,清冷却不高傲,你的温和从容,他们即使知道你远在天边,却仿佛近在眼前。”
明七绵脸色微红,“那,作为不是外界的人,此时此刻与我一同抛弃外界的纷扰,坐在这里谈天说地的你,眼中的我是什么样子?”
未衍似乎很意外,他没有想到他的宝贝会这样问他,不过不过片刻,他便淡淡道来:“你清冷,也炙热,你温柔,却有无法逃避无可控制的不安于现状,你骨子里就爱追求最热烈的事。所以,即使你就那样安静的坐着,我也知道,你身体里不安分的因子在跳动,大胆而洒脱。”
“所以,这算在夸我?”
未衍轻笑,摇摇头,“不是在夸你,我说的是真心话。”还有一点,未衍没说出来,你的淡然从容,让人认为无论怎么样你都可以平静如水,好似不会受伤,而我却知道,你有多么需要我保护。而那么需要我保护的你,却为了我,身陷火海。所以余生,我必护你周全。
“阿衍,我可以叫你阿衍吗?”明七绵觉得,突然,很想这样叫未衍。
未衍有多久没有听到他的小绵羊这样叫他了。
“阿衍,阿衍,阿衍……”那时明七绵初到未家,未衍将她安置在自己的别墅中。
她便天天围着他,在他耳边不停的叫他的名字,有很多人叫过他阿衍,可于他来说不过是一个冷冰冰的称呼而已,而少女的声音,甜美而爽朗,他不觉得一丝心烦,也不觉得被打扰。反而每日听着她叫自己的名字,亲昵而舒服,他习惯了,习惯了那个时候有她的日子。
赵裴曾经说,“少爷,明小姐似乎太粘着您了。”
“如何,她只粘着我,我愿意被她粘着。你有什么意见?”未衍毫不在意的说,就像是在陈述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那时候赵裴便看出来了,他的主子动了心,不过人家小姑娘也许只把主子当成亲人。
没忍住的赵裴说了出来心里话,结果便是,整个别墅的草坪,全都让他一人修理了,一个月。
想到从前的那些日子,未衍不知不觉的便笑了,“好,你叫什么,都好。”
真好,不论曾经多少年,他活在地狱,活在没有她的世界,只要现在回来了,就好。剩下的那些债,那些仇,他会一点点连本带利的讨回来。
没有遇到明七绵的那十八年,他活着,不过是没有喜怒哀乐,没有乐趣没有期待的空壳,他冷漠,暴虐,他凶残,他心狠手辣不择手段,他只是这样活着。
可自从遇到那个眼睛有星星的少女,他的世界,便注入了色彩。他的空壳身躯像是被注入了丢失很久的灵魂。
失去她的这六年,他的灵魂再次抽离,欧洲的六年,他部署,暗地筹划,部下步步杀机,只为了一朝回国,将那个该死的人所在乎的一切毁掉,且一丝不留。
现在,他的小绵羊轻轻说出的那两个字,“阿衍”,将他太久没有敢回忆的曾经带到脑海中,一遍遍放映。他的欣喜,毋庸置疑。
未衍带着她去后台找正在收拾道具和服饰的人,他出示了自己的名片,那些俄罗斯工作人员便立马将他带到阿加尼娅所在的化妆间。
“阿衍,他们都认识你,我能进来倒是沾了你的光。”
“他们不是认识我,是未氏。这场演唱会,未氏是背后的最大的赞助商。”
未衍让她进去,自己在外面等着她。
在化妆间,明七绵见到了阿加尼娅。
阿加尼娅几乎在看到她那一刻就惊呼,她用英文说道:“无忧!是你!我的朋友,你回来了?”
明七绵甚是意外,她不知道阿加尼娅为何会将她认错,解释道:“不好意思,我不叫无忧,我叫明七绵,也是你的粉丝,我是想找你要一张签名的。”
阿加尼娅不肯相信:“不,我的朋友我怎么会认错,七年前,也是这样里,我们相遇,后来我们成为了朋友,我曾经去了你的家乡华国的肃城开演唱会,可依旧没有你的消息,我几乎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阿加尼娅情绪激动,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明七绵很不解,她从来没有来过圣彼得堡,更没有见过她,又怎会是阿加尼娅口中的“无忧”呢?
她安抚她,解释自己的身份,又说自己大概是和那位无忧小姐长得很像,但她并不是。
后来阿加尼娅平复了下来,为她签了名。但她还是觉得明七绵就是无忧,不论如何,她也要留下明七绵的联系方式。
就这样,后来回酒店的路上,她将这件事告诉未衍,觉得很意外,不知道是不是该庆幸,自己和喜欢的歌手就这样留下了联系方式,还是托了那位叫“无忧”的女孩的服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