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水星脑子里的人分为两种,一种是柔弱善良的好人,一种是无恶不作的坏人,像时予安爸爸妈妈就是好人,时予安也勉强算是,至于坏人,从那再不愿去回忆的一天起才有了真正的定义。
那也是个年末,街上开始悬挂起红色灯笼和小彩灯,人们开始走亲访友,囤积年货,梁水星欢天喜地的跟着妈妈从超市回去的时候,便看到时予安爸爸被一群面色不善的人围着朝家走去,她妈妈瞧着不对,赶忙催她回家喊爸爸,自己则跟了上去瞧个究竟。
等她带着爸爸赶到时,那里已经乱作一团,她抬头隔着玻璃看到时予安的背影,与这嘈杂的场景形成鲜明对比,那里就像无声的寂静之地。她从看热闹的人群中挤进去,刚走到楼梯口,上面传来一声尖叫。
然后,她看到一个人从上面滚下,咚的一声撞在她旁边的石头上,血溅到她白色的鞋子上,晕开一朵朵鲜红的花。她看到时予安妈妈尖叫着疯了似地冲下来,她看到周围人四散而去,她看到站在楼梯上面眼神空洞的时予安。
梁水星再次住进医院,医生说这是因为惊吓引发的高烧,在一片昏昏沉沉的梦里,她模糊的听到妈妈带着惋惜的说时湾走了,听着爸爸带着哭腔的痛骂一些人,她仿佛还感受到一双盛满泪水的眼睛无助的望着她。
时间过了很久,久到时予安从沉默又变成跳脱的性子,久到她心里的温柔王后开始大着嗓门卖早餐,久到她长的足够大,她才完整的理解了事情的原委。
从小区的新楼建成之日起,时予安的家变成了别人嘴里的钉子户,一波一波的说客涌进家门,停水停电,钱财威逼,软硬兼施,逼得高琴每天眼睛哭得肿肿的,可时湾一想起他爸临终时死活不让拆了房子,说是那样他前几年走丢的妈妈回来就找不到家了,他就只能咬牙婉拒。
可哪怕开发商放弃,时予安那等着拆迁分钱的小叔可不会善罢甘休,拿着一张伪造的遗书带上朋友便去时予安家讨房子,时予安的爸爸自然不会同意,结果推搡中,时予安爸爸被从楼梯推下,在邻近新年时抛下他引以为傲的儿子和善良的妻子。
梁水星曾经以为这被血色的悲伤笼罩的日子已经深深的被埋葬在旧日的尘埃中,可当今日熟悉的面庞再现,她才发现原来没有一个人轻而易举的和过去说了再见。
梁水星盯着门边的钟表,当分针绕了三个格子的时候,她感觉到自己耳边的手放下了,她深吸一口气,扬起嘴角,回头笑道:“怎么,你小叔进去坐了十年都没打算放过你们啊”
“笑得比哭还丑”,时予安拉下她的嘴角,然后嘲讽的笑道“是啊,你说人有时候挺奇怪的,前一秒还是骨肉血亲欢聚一堂,后一秒就能不择手段搞得你家破人亡,你说这可不可笑。”
梁水星虽曾经用她有限的理解能力去消化每一个字,去体会他的痛苦,可作为局外人的她怎么可能感同身受,有时候她会想是不是幼时的记忆磨灭了刻骨的感情,所以他才能轻描淡写的谈论过去。
“那阿姨没事么?”
“没事,没有什么比以前的事情更难度过了。”时予安长舒一口气,笑道:“我们总得有点信念才能支撑住脆弱的脊梁,才能好好地活下去。”
“所以这是你不出去的原因吗?”
“是”,时予安盯着梁水星,深不见底的眸子似是卷起层层漩涡,“一个脆弱的我,一个需要保护的我,就是她活下去的信念。”
“小伙子,我觉得你有点早熟。”这么深奥的话显然不适合在他们之间谈论,她笑起来,轻轻拍打着他的肩膀,刻意转换着话题。
“小姑娘,我这叫智商高,你那才是早熟。。。的反义词”
时予安挑挑眉,眼里满是戏谑,惹得梁水星张牙舞爪的作势打他。
屋外,大树光秃秃的影子已经堆成一团黑影,晚归的鸟儿窝进静谧的巢穴很快,天边会有西沉的落日,月亮也会挂上梢头,这带着遗憾和怀念的一年即将过去,新的一年又将重新开始。
元旦的结束真正拉响了期末的号角,作为冲刺高考中的重要一环,也是高中生涯最后一次期末考试,所有人都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下课铃拉响,老师一如既往的将战线拉长十分钟,仅剩的五分钟都耗在以厕所为终点的百米赛跑中。
“快点快点,还有两分钟了,你还没好啊。”梁隔着玻璃看到紧皱着眉头的数学老师蹭蹭的迈进教学楼,不由得催促罗清。
“马上马上,我。。我在努力了。”厕所传来罗清掩住口鼻的闷气的声音。
梁水星焦急的在厕所门口来回踱步,直到她眼睁睁的看到老师迈进教室时,她才死心的对着里面说:“你慢慢来吧,办公室的大门已经为我们敞开了。”
啊!
罗清的绝望声传来,随之旁边男厕所突然传来一声闷响。
随即,梁水星看见一个男生从厕所冲出,白着脸慌张的看了她一眼,然后步履匆匆的下了楼。
她目光追随着男生,直到浅蓝色校服衣摆消失在楼梯口,只有空气中残余的一股淡淡的烟味混着薄荷香钻入她鼻腔。
梁水星还是认识那个男生的,虽然比不上时予安在全校的知名度,但作为考试试卷时常被当做范本全级传发的三好学生,他的形象也像他的名字那样高尚,品行良好,乐于助人,勤学好问,这些被当做格式条款被套用在期末评语上的词,在他身上却是真真正正实现的。
“看什么呢,快走快走”直到被罗清拉走,她也没想清楚自己心里一丝莫名的不对劲是哪里来的,于是她问罗清:“你是不是上厕所没洗手。”
“我这不是走得有点急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