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日传闻宇文泰北巡中,突然染上重病,急忙被送回长安救治,现如今到底是个什么情况谁都不好说,但思央觉得宇文泰怕是挺不过这一关了。
宇文泰若是一死,西魏朝堂定是会风起云涌。
可以肯定的一点是,他好不容易即将要得到这个天下,绝对不会就此放手,他死了还有子孙在呢,只是可惜宇文泰自己是个枭雄,偏偏生出的几个儿子都是窝囊废,难堪大任。
对了,般若记得宇文泰的侄子,倒是有几分魄力,但据说生母身份低贱,连带着他自己都被人轻视,从身份上落差宇文泰的儿子不知几凡,所以他会不会是将来风云当中的变幻,现在不好下结论。
适才般若接到的信,上面写道,她父亲独孤信接到了宇文泰的千里加急的信报,让他尽快赶回长安城。
信是从他动身就送来的,既然现在信送到了,不日她父亲就该回来了。
“乱世纷争,怕是有一番沉浮。”将信放在了竹简书当中,慢慢的卷了起来,般若长叹一声。
“阿姐,阿姐,阿爹真的要回来了呀。”
人未至,声先到。
般若刚回到自己院子,换了一件衣服就听到吧嗒吧嗒的脚步声从外面蹬蹬的传来,刚回头就看到一豆蔻少女,带着一阵风推开门闯了进来。
面对扑向她来的人影,思央忙不迭的抬手接住。
“三姑娘您慢点,大姑娘正在……”春诗急急的从后面跟来,看清楚情况后,连忙住了嘴。
“都多大的人了,还这么莽莽撞撞。”般若低头望着怀中的女孩儿,眉间带着不赞同,嗔怪道。
独孤伽罗,独孤府的三小姐,面对长姐的训斥,终于是知道自己做错事,但是却没有害怕,搂着阿姐的腰,从她怀中抬起头来,俏皮的吐吐舌头:“阿姐你还没有回答伽罗的问题呢。”
伽罗虽然不是和般若一母同胞,但因为她幼年时候母亲去世的早,父亲独孤信就一直让她这个姐姐来照顾小妹。
所以伽罗自小就是般若照顾长大的,两个人的感情亲密无间,说是姐妹,也多了层母女的暖情。
“你呀。”无奈又宠溺的伸手在伽罗的小鼻子上,点了下,望着她稚嫩又娇俏的小脸:“阿爹要是回来,看到你这没有半点大家闺秀的模样,还不知道该怎么头疼,说不定,还要怪我做阿姐的没教好你。”
“阿姐不要胡说,我多好呀,上回赛马,我可是把阿顺哥和阿邕还有四姐都比下去了。”抱着般若的胳膊,伽罗扭着身子不依了,不过扭了两下回过味来,开心叫起来:“阿爹是真的要回来了呀。”
般若没应声,但表情已经说明一切了,带着伽罗往外走,一边没好气的打击她刚才的话:“你那点功夫就在自傲了,依我看阿顺弟和宇文邕也就是看你年纪小,让这你点罢了,你二姐也不管管你。”
“阿姐~”伽罗被打击的不轻。
般若掩唇轻笑,却不管她的撒娇。
伽罗依在长姐身边,抬头正好看到她,微扬唇角巧然轻笑的模样,眉目如苏,双眸如水,容颜绝俗。
“阿姐,你,你真好看。”
“恩?”带着她在外面饭桌坐下,般若不明所以看她,眨了下眼角后,拧了她的小脸一把,笑道:“你放心,咱们伽罗也是个倾国倾城的美人儿,恩,现在就是美女。”
“阿姐你又取笑我。”被打趣的撅起嘴,捧着脸的伽罗哼了哼,却还是道:“我眼中,阿姐和二姐才是天底下最好看的。”
虽夸大了,不过般若听着倒是受用,虽然美貌比不上锁清,但也算得上是一个美女吧。”
父亲要回来了,也就是这几日的时间,般若每日都会派人在城郊接应,好在第一时间得到消息。
长安,天香楼。
“哎呀,怎么还看不到人呀。”
二楼临窗位置,青色衣裙少女,扒着窗栏,努力伸着脖子眺望着城门的方向。
般若抿了口茶后,无奈的看着七妹那半个身子都探出窗外,恨不得长一双千里眼的模样,忍不住摇摇头:“着急什么,你在这儿再怎么急,那也是没用的,人该来的时候,就自然会来,阿顺弟不是去前面查看了。”
“哎呀,来了来了。”伽罗扶着窗,又跳又叫,手舞足蹈。
瞧着她的模样,般若略感头疼,怎么就教养出这么个假小子出来,以后该怎么嫁人。
伽罗可不知道自己阿姐,担心的这么长远,她好长时间没有见到她阿爹了,实在是想念的紧,迫切的想要见到人,才央求着阿姐带她出来接人的。就是可惜二姐没有跟着出来又去研究她的医书呢!”
城门的方向出现了大队的人马,离得远她看不清到底是什么人,但伽罗还是满眼期待的张望,然而随着人马越来越接近,等她看清楚上面飘着的旗帜上的字后,整张脸都跨下来了。
“怎么,怎么不是啊。”
“宇文家的人。”独孤般若也看到了。
天香楼临着长安主干道,那从城门缓缓而来的大军,正好从此处路过。
凝眉思索后,般若恍然道:“看来是攻打南梁的大军回来了。”
宇文泰一直想要取少帝代之,为了让自己的实力和声望壮大,为此派五万大军攻打南梁,几月前传回来捷报,江陵已被攻破,正要再接再厉之时,宇文泰病重,想必为了稳妥起见,才把大军召回的,没想到今日这么赶巧,倒是和她父亲一同抵达长安。
这路军队,队伍整齐,行走之间身带煞气,人静声,马无嘶,都是真正见过血的人。
领头的是两位骑在战马上,身着盔戎的将军。
伽罗没看到自己的阿爹,满心的不高兴,但是看到这么大的场面,倒也兴致勃勃,她这又跳又叫半天,也口渴了,看到自己面前的茶杯端起来就喝。
般若望着下面,没注意她。
“哎呀,好烫啊……”伽罗面前的茶是刚煮开的,她囫囵就往嘴里倒,刚沾了唇烫的她龇牙咧嘴,手忙脚乱之下,杯子连带着茶水,顺着大开的窗户就掉落了下去。
“完了。”心中一惊,伽罗趴着窗往下看,当发现下面情况后面色都变了。
“过来。”一把拉过伽罗,般若瞪了这个捣蛋的三妹一眼,自己往她刚才站的位置向下看。
这么一看,便对上了幽深的似乎不见底的眸子当中。
窗楼之下,大军忽而停步静止。
两旁围观百姓,不明所以,但发现气氛不对,都向后缩了缩,免得惹祸上身。
战马在原地踏了两下蹄子,不满的打了个喷气的响鼻,在它的马蹄旁,一只白色瓷杯静静的歪着,旁边还有散落的茶水,从高处掉落这杯子都还没摔破,看来质量不错…完全不是这么回事。
身着蓝底粉边衣裙的少女,临窗而立,长发被玉冠束起,后边系着一条蓝色发带,随着风飘扬了起来。
她就站在那儿,双手端放在身前,周身气质端雅,虽然是离得有些距离,但还是能看出那张俏脸不施粉黛,美出天然,一双凤眸潋滟,向下望来,微抬的下巴带着一丝淡淡的倨傲。
马背上的男人只抬头望了这么一眼,可就是这一眼后,却让他移不开视线。
多月后,再回想起的时候,他笑言:所谓钟情,大抵于错摘桃花。
他在看人,而他所望的人,也在打量他。
般若才知道伽罗失手犯了什么错,那连着杯子掉下去的茶水,不偏不倚的正好砸在了,经过窗下的大军,并且还砸到了‘大彩头’上。
领头的两位将军之一。
此时与她对望之人,已经是再明显不过的了。
男人五官深邃,容颜俊朗,看起来很年轻,至少作为一位将军的确是如此,他跨坐马上,身姿挺拔,头上的盔帽被摘下,拿在手中,然气势不减,一双剑眉斜飞,瞳孔深邃如墨……中泛着幽蓝。
“阿姐怎么办啊……”伽罗缩在般若身后,揪着姐姐的衣服,细声细气的看起来是被吓着了。
是自己妹妹的错,还能怎么办。
“宇文将军见谅,适才失手,这才冒犯了将军。”般若歉然的冲着下方微点点了头,扬声说道。
宇文护只听得那上方传来少女,清柔的声音,至于到底是说了什么他浑然没在意。
“大将军?”随同他一道而行的另外一名将军,见他没反应,叫了他一声。
“嗯。”状似沉稳的淡淡应了一句,宇文护侧头看向肩膀处,那里还有水渍,原本对着横空来的一杯水,心怀恼意的他,这会儿可找不到那股郁气。
“既然姑娘无意之举,本将军自然不会责怪。”宇文护的双眸在楼上的倩影身上一扫,脸上冷硬的表情,也有融化之意,微扬唇角,声音低沉富有磁性。
般若微微松了口气,唇带浅笑:“多谢将军大度。”
两人对话,旁人听着,刚才的紧张气氛已经不在。
宇文护心中一动正想再开口,身边轻声提醒:“将军,咱们要快些回去复命。”
闻言宇文护顿了顿,这么一耽搁,再看楼上却只看到一道蓝色衣角消失的痕迹,眉头不满的蹙了蹙,可眼下他也不能做什么,轻哼一声拉了拉缰绳,继续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