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了院子,师父坐在亭子里喝茶,而流萤姐姐坐在花架的秋千上开心的荡着。昨日宝清铺已经把我之前定制的所有衣服首饰都已经送来,看她们穿在身上的效果也属实不错。
“轻轻”,流萤姐姐喊道,“你回来了啊!”
我点点头,也在亭子里坐下,“今日天气不错,师父不如同姐姐一起出去走走。”
师父摇摇头,“还是算了吧。我已不是当年痴迷人间俗世的小妖。”
“师父心思这般淡然,可是因为我二叔?”
师父端茶的手顿在那里,苦笑道:“你都知道了吗?”
“我只知道,你们之间尚有缘分,一切皆在人为,还是要看你们自己的选择。”
师父沉默了一下,放下茶杯,看向我,“我们早已经做出了选择。”
我无奈的叹了口气,这俩人明明都有情义,却都不肯向前一步。或许二叔的想法是对的,我还是不要参与了。“小五言尽于此,望师父与二叔了无遗憾。”
流萤姐姐走过来,“你们在说什么?”
我笑了笑,“没什么。今日我有一件要紧事要去做,可能无法陪你出去玩了。”
“那我可以找无意哥哥吗?”
“他得与我一起去。”
“那好吧。”她道。“我今日去后花园钓鱼,等你回来做汤喝。”
“那师父和姐姐随意,我这便走了。”
“好。”师父道。“你快去吧。”
我点点头,站起身先去找了白逸尘,随后与他一同回到落尘阁与大花汇合。然后我们三人乘车一起往醉梦楼而去。
路上,我把从二叔那里得到的消息告诉了他们。白逸尘搅黄了天墟门那个臭道士的算计,以他们一向狠辣的作风,难保不会对他报复,将实情告诉他,也能让他警惕一些。另外,我得抓紧寻一株灵草,净化他的妖气,凡人修炼妖法还是会有影响的。只有净化成纯净的灵力,那他修道修仙就都没有问题了。
大花抱着剑坐在一侧,看着我们,有点不解,“我听鸽子说,醉梦楼一向只接待通琴棋书画、歌舞诗词的文人雅客,我一窍不通,小姐带着我去不合适吧?”
我白了他一眼,“你不通,难道我就通了吗?”
“可若醉梦楼真与天墟门有关,我们更进不去吧。”
“不让我们进,岂不是更心虚?”我挑眉,“再说了,你今天的作用,就是我的拜帖,有你在,醉梦楼可未必不会让我进。”
大花想了想,道:“我已经把锦书给的铃铛留在了落尘阁,要是有什么意外,他们会通知我们的。”
我点点头,“总之我们先探清醉梦楼与天墟门究竟有何联系,也就能确定她们是敌是友。”
又聊了几句我们到了醉梦楼。从马车上下来的时候,说实话我有点意外,因为进出的客人非富即贵,其中更不乏名门少爷贵府千金。
“醉梦楼里有男子?”我诧异道。
大花在我旁边道:“是有一位,他擅长书画,但这些小姐们也不全是为了他来的,毕竟醉梦楼的人各有擅长,她们也算是来讨教的。”
我挑了挑眉头,醉梦楼一看门面就气派得很,的确是很吸引人。难怪客人如此之多,看来我回去之后也得修修落尘阁的门面。我们从正门进去,一眼就能看见正中央那个花团锦簇的舞台,方圆三丈,一丈之高,鲜艳的花开了一层又一层,将那白玉铺地的舞台围在中间。上面有个红衣姑娘正在跳舞,水袖飘扬,洒落漫天的花瓣,环佩叮咚,犹如一场幻梦。
舞台之下有一些零散的座位,专供客人欣赏舞蹈。这些座位也都隔了纱帘,彼此也都不知是什么身份。再靠外侧,有三层台阶,台阶上还有多个房间,应该是包厢。
在东西两侧各有一节楼梯,通向二楼,二楼也是一排房间,但是看起来每一个房间都十分宽敞,门口还有人守着,进出似乎得出示什么信物。三楼也是如此,但是在正中位置有个更大的房间,不知道是用来做什么的。这所有的房间都各有特点,颇有神秘感。
如果仔细去听,除了楼下伴舞的乐声,有的房间里也有些声乐。我大概明白里面是做什么的了。
一位长相清秀的姑娘走了过来,满面微笑,客气但并不谄媚,“欢迎三位客人,请问想坐在大堂还是包厢内?”
“包厢”。大花道。
“这边请。”那姑娘领着我们走进一件无人的包厢,我们进去坐下。她接着道:“几位是想欣赏舞蹈,还是听曲?琴棋书画。歌舞诗词,我们这里的清倌都会。”
“久闻醉梦楼大名”,我道,“可我们对此兴趣不高,有什么有意思的吗?”
“这二楼有八间屋子,琴棋书画歌舞诗词,几位可选择自己感兴趣的进去与里面的清倌对弈。”那姑娘道。
“三楼不能去吗?”我道。
“可以,但有个规矩。”
“什么规矩?”
“赢了二楼的清倌,便可上去。”
我挑了挑眉,“这又是为何?”
那姑娘笑了一下,“三楼的清倌都是色艺双绝的魁首,与之相交亦或是切磋,自然要有过人之处。”
“那我们三个是一起的,是不是只要赢一人便可上楼讨教?”
姑娘摇了摇头,“很抱歉,若三位只能赢一个人,便只有一人能上楼。”
大花看了她一眼,“你的意思是说,若我们当中一人赢了你楼下三个人,是不是就都能上楼了?”
“自然。”
“那若想见你们楼主呢?”我道。
“楼主吩咐过,近日有要事处理,不见任何人。姑娘可留下名帖,我自会帮您转交楼主,待楼主空闲,再与姑娘相见。”
“罢了”,我道,“有缘自会相见。先来壶西湖龙井。稍后我们便去对阵棋艺,还请姑娘引路。”
“那请贵客随我去取牌子。”
我拉了大花一下,对他比划了一个“三”的手势,他眼底微微疑惑,但还是什么也没说。站起身随着那姑娘离开,不一会黑着脸回来了。
我笑道:“怎么了?”
“对一场,无论输赢,一百两。”他道。“赢了的话,便可拿回。”
三场,那就是三百两呗。是挺贵。看这醉梦楼的装潢,果真豪华气派的很。我对这些其实并不是很懂,所以也不是很在意,但是这醉梦楼还是让我颇为赞叹的。
我拍了拍大花,“果然是经商有道。”
他抽了一下眼角,“幸亏我今早出门带的多。”
“回去补给你。”我笑道。
大花坐下,将几块雕花木牌放在我们面前,“我们稍后如何行事?我方才望了一眼后门那里,有人守着,我们多半只能在这楼内活动。”
我喝了口茶道。“你说那醉梦楼主会在哪一间屋子里?”
“不知道。”大花道。“还是先想想怎么赢吧?白公子的棋艺是没有问题,你的书法应该也不在话下,可我是一点不会。”
“对阵不是目的”,我道,“趁此摸清这里才是主要。不过,要辛苦你舍弃一下自己的脸面了。”
大花看着我,抽了一口气,“靠谱吗?”
“绝对靠谱。”我笑道。“我们先搞定前两场。你在这里等我们。”
我和白逸尘站起身,分别拿过一块木牌离开了包厢往二楼走去。这一层楼的屋子要比楼下宽敞许多,而且装饰也十分独特。左边就是琴、棋、书、画四间屋子,它们都有自己的名字。棋与书的房间是挨着的,我们分头行动,去了各自要比试的房间。
我将木牌递给门口的姑娘,她便领着我进去。这间屋子叫“泠书堂”,一进去就能闻见一股特殊的香气,顿时觉得神清气爽。里面的布置也是满满的书卷气息,墙壁上挂满了字画,笔法字体各异,但是每一幅写的都很不错,置身其中似乎也能染上文人墨客的儒雅。
屋子的正中央有一张长长的书桌,笔墨纸砚一应俱全。我平时也喜欢写字,所以我一眼就看出这些东西都是上好的。此时,在这张书桌前,有两位姑娘相对而坐,都在纸上写着什么。
进门两侧各有四张桌子,有的坐着人,有的空着。
引我进去的姑娘指了一下正对着门口的姑娘道:“姑娘可随意写自己擅长的字体,只要在笔法与结构上赢过这位清倌就算您胜。”
“由谁来判断输赢呢?”我问道。
她示意我坐下,然后给我倒了一杯茶,道:“这两侧坐着的客人俱是来切磋的,由诸位共同评判。”
我点点头,看向此时对弈的两个人,我的位置与那书桌离了大概四个人并排而走的距离,但是我依旧可以看清,她们写的是李商隐的《锦瑟》。
那位清倌写的是行书,笔法连贯,笔落自然,结构疏密开合,自成行云流水之势,确实写的不错。与她对弈的人写的则是楷书,她的笔画十分工整,可见是有一定的基础的,但是在气势上少了些雄浑之气。
一首诗写完,胜负已分。其余的客人有男有女,但是又对了两场,也没有赢过她的。有个公子也是以行书对阵,虽然笔法熟练,但是结构略有欠缺。
“姑娘”,先前领我进来的女子道,“您可以开始了。”
我点点头,起身坐到了那位清倌的对面。她微微一笑,重新研磨铺纸。我铺好宣纸去挑笔,笔架上足有十几支笔,粗细不一,但是适合我的却极少。因为我要写的字体,不太一样。所以对笔的要求也有点特殊,不过总算还能用。
“这位姑娘想写哪一首诗?可以随意选择。”对面的姑娘问道。
“《清平调》吧。”我道。
她点点头,“请。”
我蘸了些墨水,执笔写到:云想衣裳花想容。
“这是……瘦金体?”旁边有人道。
“何为瘦金体?”
“你是来捣乱的吗?瘦金体都不知道。”
春风拂槛露华浓。
“瘦金体是书法史上极具个性的一种书体,与楷书的区别极大,个性极为强烈,故可称作是书法史上的一个独创。”
若非群玉山头见。
“这种字体练起来十分不易,运笔灵动迅速,笔迹瘦劲,至瘦而不失其肉,其笔画相对瘦硬,故笔法外露,可明显见到运转提顿等运笔痕迹,看这位姑娘的笔法,很有宋徽宗的风格。”
会向瑶台月下逢。
许久没写了,还是有点不习惯。我将笔放回去,看向对面的姑娘。她也已经写好了,一旁的姑娘将两幅字展示给大家。
她写的还是行书,而我写的自然是旁边的人讨论的瘦金体。
那位清倌看了一眼我的字,放下笔后,就站起身对我微微欠了一下身体,“我认输。”
这么干脆?我有点意外。
“我对瘦金体颇有了解,它本身就是一种非常漂亮的字体,书写难度要比楷书大上许多,而姑娘笔法成熟,这简单的二十八个字,瘦挺爽利、侧锋如兰竹,足可提现姑娘极高的书法功力和涵养,小女子愿意认输。”
“承让了。”我站起身道。
她让身边的丫鬟递给我一块雕花木牌,我接过来打量了一眼,这块木牌更加精致,正面是个“书”字,背面刻了两个小字,“苏兮”。这应该是她的名字。
“姑娘持此木牌,便可自行去往二楼与书法魁首暮眠公子切磋。”
我点点头,拿着牌子走了出去,隔壁就是白逸尘下棋的地方。他还没有出来,我站在门口等了一会也不见他人影。下棋肯定是要比写字浪费时间的,不过这得等到什么时候啊?我站在门口往里面望了望,看背影就是白逸尘在与里面的人对弈。
我趁着等他的时间,打量了一下四周,一楼人来人往,散客几乎坐满了大堂。舞台上跳舞的姑娘已经下去,换了一位姑娘在弹古筝,弹得是一曲《春江花月夜》。这首曲子我好像听洛子辰吹过,我那支白玉的笛子质地上乘,音色更是清透,所以眼前这位姑娘的琴音较之洛子辰还是有差距的。但这醉梦楼里歌舞诗词确实可称得上一绝,想不到这醉梦楼主竟然有这般能力,亦不知这些人究竟有什么背景。
我在楼上站了半晌也没发现什么特殊的人,而白逸尘的棋也已经下完了。
“如何?”我问道。
他将手里的木牌递给我看,其样式与我手里相同。
我也晃了晃手里的木牌,笑道:“我就知道你肯定会赢。”
“走吧。”他先一步往三楼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