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隆如天崩地陷的马蹄声从上游传来,大地震颤,众人无不面色恐惧地望着上游,
躺倒在地的曹莽都觉得身体也在随之而抖动,艰难地扭过脑袋,斜眼看去。
只见里许外,四五十道黑影破风而来,速度快得连他们的形貌都看不清楚,真真如从地狱里奔出来的罗刹一般。
那些黑甲骑兵一直狂奔到他们半里之外,才慢慢停住来势。
曹莽这时终于看清这些黑影的形貌,原来俱是罩着黑盔、身着黑甲、脚跨黑马的骑士。
铁蹄奔腾,隐隐带起风雷之声。
在那数十名骑兵中间,立着一杆黑色的大旗,旗帜迎风招展,一颗金黄色的骷髅头若隐若现。
看着那四五十个黑甲骑兵扬鞭策马,气势汹汹地矗立在半里外,众人哪敢迟疑,纷纷拿起武器,上得战马,简单组成防御阵列。
河流上下,顿时陷入了诡异到极致的安静。
“这些人不是——突厥蛮子?”
过了好一会儿,人群中好像有人发现了那面旗帜上的金色骷髅头,压低声音试探着道。
突厥蛮子的旗帜都是以狼为图腾,没有哪一个部落会用这可怖的图腾。
“他们——他们是——是草上飞?”
人群中,又有人小心翼翼地道。
“草上飞?!”
无数人听到这三个字,不由浑身一颤。
对于常在北地行走的人,怎会没听说过这样一个名字?
在他们的内心里,宁愿遇上的是突厥蛮子,也绝不要遇上草上飞。
黑甲遮天日,万里草上飞!
虽然前世翻阅的史书中并无“草上飞”的只言片语,但这一世,即便身份卑贱如蝼蚁,曹莽对“草上飞”之名也是如雷贯耳。
那是一支纵横万里草原所向披靡却又踪影难觅的马匪,一支但凡见过他们行迹的人都成了刀下亡魂的地狱骑士!
那是一个小儿闻之不敢夜啼,大人闻之不敢张口,草原上的骏马闻之也不敢打响鼻的恶魔传说!
可是,这一群来自十八层地狱的骑士,此刻却突然出现在这里,出现在众人的面前。
一时间,满场之中,除了极少数几人,其余众人都是面露惊恐。
而这少数几人之,便是曹莽、尉迟融、张仲坚,以及裴宣机。
曹莽和张仲坚、尉迟融之所以毫无畏惧,那是因为他们早就屡经生死,什么样的阵仗不曾见过?
而裴宣机能够如此淡定,只是因为他对这草上飞的底细却有几分了解。
此刻,裴宣机的目光从那群黑甲骑兵移向傲然挺立在众人之前的张仲坚,面上浮现出似笑非笑的难看表情。
“三郎,怎办?”
曹莽与张仲坚和尉迟融三人挺在队伍最前面,这时自然本能地询问张仲坚的意见。
尉迟融不等张仲坚回答,已经抢先道:“干他丫的!俺们突厥牙帐都闯得,还会怕了这区区几十个马匪!你说是吧三郎?”
张仲坚原本一脸淡然,这时听尉迟融所说,只笑了笑,开口道:“曹老弟,能与你同闯突厥牙帐,携手千里逃亡,俺觉得很是畅快。”
曹莽并不知道张仲坚在如此大敌当前之际,为何会说这些与此无关的话。
不过他也浑没将这些黑甲骑兵放在眼里,万军之中的突厥牙帐都闯得,还会怕了这四五十个马匪?
开玩笑,当虬髯客和尉迟敬德的名头是拿来玩儿的吗?
心中没有恐惧,自然也愿意和张仲坚共忆往事,等张仲坚话落,也淡笑道:“能和张兄拼斗这一场,三生有幸。”
尉迟融有些搞不懂这两人大敌当前,为何还要说这些无关痛痒的情话。
搞不懂,所以尉迟融只能竖起一双耳朵仔细听。
而在他身旁的魏征仍旧未从遇见草上飞的震惊中清醒过来,只凝目望着上游,手按腰间那柄古拙的剑柄凝神戒备,做好了随时拼命的准备。
张仲坚见曹莽也是一脸淡然,更添好感,沉声道:“曹老弟,俺和你甚是投缘,不若就此结为异姓兄弟如何?”
此话一出,曹莽心头大震。
尼玛,虬髯客这样的大粗腿要和俺拜把子?
自己不是在做梦吧?
曹莽愣了愣,使劲掐了大腿两下,钻心的疼痛告诉他这不是在做梦。
曹莽强压下心头的激动,故作平静道:“好!俺心里也早有此意。”
张仲坚哈哈一笑,望了一眼不远处面色有些怪异的裴宣机,再对曹莽道:“俺们就以这长河为证如何?”
曹莽也是满面欣喜,朗声答道:“好!”
张仲坚又是一声爽朗的大笑,便要下马,曹莽却立马又道:“三郎等等!”
张仲坚闻言一愣,望向曹莽。
曹莽嘿嘿两声,一指身边的尉迟融和魏征二人,以请求的口吻道:“要不,俺们把他两也捎上。虽然他两这么弱,肯定会拖俺两的后腿,但好歹也是拼一起拼命出来的,顺带一起结拜了可好?”
尉迟融一张黑脸瞬间更黑,魏征瘦弱的身体差点就要从马背上跌落下来。
老子们会拖你两后腿?你们结拜只是顺带把老子们捎上?有天理吗?
曹莽看着尉迟融和魏征两人脸色不善,只得再嘿嘿两声。
靠,你们现在的确是两只弱鸡,但不久的将来,注定会大放异彩,老子怎能放过你们这两只潜力股大粗腿?
一旁的张仲坚望着神色各异的三人,也愣了片刻,继而沉吟道:“也好!他们两虽然弱了些,但也是响当当的汉子,就一起结拜了。”
就?需要这么勉强吗?
但他们能说什么吗?这两人一路的表现,的确是他们拍马也赶不上的啊,他们两个的确已经到了走投无路的境地了啊。
“融黑子,玄成兄,你们可愿意和俺两结拜?”
张仲坚见尉迟融和魏征两人一脸的敢怒不敢言,只能出口相问。
尉迟融和魏征相互对望了一眼,异口同声道:“俺(我)愿意!”
曹莽差点当场喷出一口盐汽水,尼玛,怎么感觉好像是四个大老爷们儿在这里拜堂成亲啊。
下一刻,滚滚长河边,众目睽睽下。
“黄天在上,厚土为证,山河为盟,四海为约!今日——”
“俺张仲坚!”
“俺尉迟融!”
“我魏玄成!”
“俺曹莽!”
“(合)在此结为异姓兄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也不求同年同月同日死,若违此誓,天打五雷轰(张仲坚)/生娃儿没**(尉迟融)/天诛地灭(魏征)/讨不到婆娘(曹莽)……”
三道杀人的目光次第凝聚在曹莽的脸上,曹莽只能干咳两声,解释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娶不了媳妇儿这么挨千刀的誓言,难到还不够毒?”
三人你眼望我眼,好像有点儿道理啊。
四人发过毒誓,喝过血酒,依次排序。
张仲坚年有三十六,自然排行老大,魏征三十五,居次,尉迟融刚好三十,第三,曹莽二十一,最末。
次序排定,因为这时的哥哥还是爸爸的意思,所以按照时兴的规矩,只能大郎、二郎、三郎、四郎的相互称呼。
曹莽之前叫张仲坚为三郎都颇觉别扭,但总不能按他以前的习惯,叫哥吧,那他一下在就莫名其妙多了三个爸爸。
虽然张仲坚三人没有意见,可曹莽哪里会干?
所以,别扭就别扭着吧,反正现在大家都这么称呼的。当然,也可以叫大兄、二兄、三兄的,但这样叫着,更加别扭。
半里外的近五十名黑甲骑兵,以及近处的近百人逃难队伍,就那么看着四人在长河岸边旁若无人、谈笑风声。
裴宣机看这四人,嘴角微抽,妈蛋,一群泥腿子莽夫,结拜这么老套的事情为嘛没老子的份?